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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善保家的听了,扯扯嘴角,腆着脸儿笑道:“太太这是说笑呢,咱们府里不管是虚的是实的,族中有个什么事儿,倒也没有推诿的。若是那保宁侯府,可就不一样儿,别说帮忙了,竟是连门也不大进得去呢,就是侥幸进了门,到了保宁侯夫人跟前,也得不了一句准话!”邢芸不由得笑了,说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话?若是祝夫人如此作为,外头怎的没个风声,再说,保宁侯也不是摆设,能由得祝夫人越过他妄为,只怕有些不尽实罢?”王善保家的干笑一声,往前凑了一凑,絮絮道:“那保宁侯常年在外,哪里知道府里的实情,再说保宁侯夫人也不是没手腕的人,别看着她心里极不待见,可人到了跟前,总是和和气气,笑笑眯眯的,只是这口里没个实话,不叫人落地。”说着,王善保家的往外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低声道:“襄阳侯府的下人私底下常说,有什么事情,就是求神求佛,也不能去求那位保宁侯夫人,否则事没办成,人绕晕了不说,过后还得吃上几幅清火气的药,白填银子没处找补呢。”邢芸扑哧一笑,拿过一旁的扇子敲了敲桌面,笑道:“这话也忒捉狭了,保宁侯夫人又不是万事万应的菩萨,世上求她的事儿多了去了,她难道能一一应了去?俗话说,小心无大错,保宁侯原是一朝骤起的新贵,朝中岂没有瞧他不顺眼的,保宁侯夫人这般,也无甚可说的。”王善保家的脸一垮,颇有哭笑不得,过了一阵,才苦笑道:“太太在府里坐着,哪知外头的事情,保宁侯夫人若是真讲究个明哲保身的,倒也无这么多事了。只是奴婢听说,这保宁侯夫人颇有几分府里大奶奶的品性儿,到手的便宜从不让人,得罪了人也不罢手……”李纨的品性?说的好听是精明,说的难听是吝啬,好名儿好事儿她能占的全了,可要她做事出力,哪是想都别想!邢芸一笑,她倒没看出保宁侯夫人和李纨有什么共同点,唯一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大概就是保宁侯夫人出身大家,李纨娘家是256文学,两人举止规矩上都让人挑不出错来。不过,在这人人讲规矩的年代,在这些世宦大家里,要挑出一个规矩不好的太太奶奶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邢芸正暗自吐槽,忽听得王善保家的又说道:“这回的事儿,是这么来的。保宁侯族中有位长辈带了子侄来投奔保宁侯,存得便是年老了,身子不好,死前托孤,为子侄求庇护的意思,要说呢,倒不是临时起意,书信是早寄去了的。偏不巧,信来的时候,保宁侯正在任上领了旨,升了官儿,要从平安州转到青州去驻守,这新到一地做官,要打点的家务人情也多,保宁侯夫人赶着去任上,信是递到门上了,可看没看竟没人知道。后来么,陆续着还来了几封信,有收着了,也有没收着的,反正是一笔糊涂账。直到人都进了京了,保宁侯府也没得个动静,任凭人在江边的荒庙里住着,打些零工混饭吃,那庙边的住家都说可怜,老的那个本就行走不动,住进庙里没几日,便水土不服病倒了……唉,总之到了保宁侯该回京的时候,保宁侯府才有了动静,把人接进了府里。保宁侯夫人瞧着那长辈半生不死的,虽然推说下人不尽责,但看在保宁侯的面上,请医问药,吃喝穿戴,倒未曾苛待什么?不过,将养了些时日,眼瞅着时日无多,保宁侯那位长辈自然而然将自己带的子侄托付给了保宁侯……”王善保家的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轻咳了一声,说道:“要说,保宁侯却是个有良心的,当着人发了愿,要好生照顾侄儿。而且瞅着那侄儿年纪大了,也无个妻房妾室,还打算趁在京里的时候,为那侄儿聘门好亲事。”邢芸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因说道:“这么说,保宁侯夫人要认迎春为女儿,是为了这一门亲事?可我记着保宁侯膝下并没有女儿,保宁侯夫人就算想求娶,也用不着认亲,打发个官媒上门来又不难啊?”王善保家的急忙道:“可不正是为了这亲事?太太不知这里头的情况。保宁侯既要为侄儿做亲,他一个大老爷,能看谁家女子?在他跟前转来转去的,多半是保宁侯夫人娘家的侄女外甥女。眼瞅着保宁侯就要拿定主意了,保宁侯夫人心里能不慌?若是个有家底肯上进的一般人,保宁侯夫人说不得还肯点头,偏又是个上门投靠的穷亲戚,何况族中长辈眼看着命不久已,还挣扎着上京托孤,害得保宁侯夫人失了颜面,保宁侯夫人舍不得自家的人,难免揪心犯愁,到了襄阳侯府里也带出那么一丝来,费妈妈女婿得罪的那家人就趁机下话,说什么那长辈虽命大,但若不是赶上太太和老爷施粥,也熬不到如今。又说咱们府里虽不出息,但听咱们府里的哥儿说,几个姐姐妹妹却是极有才极灵透的。一来二去,保宁侯夫人就存了心,闹了这认亲的事儿出来。”邢芸听得迷糊,一摆手,苦笑道;“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如果说祝夫人认迎春做女儿,是为了把迎春许配给保宁侯的侄儿,可她为什么不和保宁侯商议了直接打发上门提亲,或是私下里到府里透个风儿?迎春不过是个庶女,若是保宁侯打发人上门提亲,就算我不同意,老太太只怕也非硬压着老爷点头不可!”王善保家的一撇嘴,带着几分古怪道:“不认亲怎么行,单单打发人来提亲,只怕老爷太太一打听,便露了馅了。老太太再压着老爷,也没有逼着老爷把二姑娘许给残废的理儿,而且还是带着疯病的残废,虽说眼下不伤人,可难保着日后不伤人呢。认了亲,二姑娘也算是保宁侯府的女儿,她再开口为二姑娘许亲,才名正言顺呢?到那时,就算太太反悔也晚了。呸,亏这还是名门出身的侯府太太呢,也太行毒卑鄙了!”邢芸听得王善保家的这话,心里微微一沉,变色道:“保宁侯的侄儿竟是个疯了的残废?”王善保家的忙不迭道;“可是呢,听说是打娘胎带下的病,保宁侯侄儿他娘怀着他时,他爹出门赶考,遇着山匪丢了命,他娘得知后,神智就有些问题,后来生了孩子血崩去了。那孩子便由那长辈看顾着,起先还好好的,看不出异样,长到五六岁时,和族中的孩子一道去山上玩耍,不知怎么就犯了病,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虽没丢了命,可一条腿却瘸了……在人前也发作几次,请了不知多少大夫……要不,怎么非要奔波来京城呢,还不是族中有心无力,想着保宁侯在京中有权有势,接济这侄儿一辈子也不是难事!”邢芸听得唏嘘,想想也是,若是四肢健全无病无灾的,保宁侯夫人也不用犯愁认什么女儿了,保宁侯既然肯点头照顾这侄儿,替人寻个差事,保着衣食无忧,也在份内,保宁侯夫人娘家也不是没有穷亲戚,寻摸一个姑娘配了这侄儿,不是正好,娘家夫家的亲戚都照顾到了。可若是残疾带病,那就是二话,况且还是那种不寻常的病,倘若有个万一,保宁侯夫人怎面对娘家人,不知道还道她故意害人呢?只是,邢芸冷笑一声,她祝家的女儿是金贵,贾家的女儿就是草不成,幸而她当时心里犯疑没答应,倘若答应了,世上欺软怕硬的人何其多,人家不敢说保宁侯夫人故意瞒骗,只道她这个做嫡母不把庶女当人看呢……难怪保宁侯夫人要当着她的面认女儿,而不是使官媒上门提亲,想来是知道邢夫人出身不高,又不怎么出门交际,更不讨人喜欢,她若稍稍示好,邢夫人必然不肯回绝。不料,邢芸并不是原本的邢夫人……倘若使了官媒上门,官媒再怎么口灿莲花,也不敢瞒骗了荣国府,而,贾母和贾赦再爱攀高结贵,待知道了实情,也担不起这不慈的罪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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