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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2页）

&esp;&esp;吴桂花：“……”

&esp;&esp;既然有吃有喝，吴桂花决定，在秦司簿再上门之前，先老实窝在重华宫哪也不去，免得生出事端。

&esp;&esp;正好院子里到处是杂草，她闲着没事，撬了东边厢房那头小门的锁。又把那小门里长了满院子的草全给拔了，还从杂草里挑出了几丛野韭菜，几颗野葱，还有马齿苋，鱼腥草等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和新鲜的艾草，最后在草丛里找到了一窝鸟蛋。

&esp;&esp;吴桂花惊喜不已，把鸟蛋和野草放好，挑出野草里长而韧的部分搓草绳，艾草全部留下来晚上熏蚊子。

&esp;&esp;吴桂花是穷过来的，日子从来过得精细。剩下的草杆也不浪费，把里头薄荷苍耳子等认得的药材再拣出来，一样样都摊在台阶上晒干了，再把那些杂草拨到另一边，这些草晾干后，当枕芯或者引火用也是极好的。

&esp;&esp;到晚上的时候，她用醋加盐拌了点马齿苋，鲜嫩爽口的马齿苋加上香甜又有嚼劲大馒头，吴桂花足吃了三个才打住嘴。

&esp;&esp;最后，她扶着撑得溜圆的肚子，去才收拾出的后院转悠了一圈消食，顺便巡视领地。

&esp;&esp;不出意外，这间院子以后全都是她的地盘了，这么大的院子，她以前从来没住过，可不得好好规整规整，看能干点什么。

&esp;&esp;一圈转回来之后，她放在台阶下的盘子果然又空了，只是干净漂亮的白瓷碟子上多了个豁口。

&esp;&esp;吴桂花还是什么都没说，

&esp;&esp;吴桂花居住的这一片院落与其说是宫殿，实际位于整个皇宫的北端，与兽苑掖廷相邻，且多年失修，很养了些鼠豕虫鸟在此横行。再因数年前一些莫须有的传说，此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禁地，可谓是冷宫中的冷宫。

&esp;&esp;即使秦司簿与刘八珠这样的渊源，不是要事在身都不愿意登门。

&esp;&esp;今日只是站在门口，秦司簿就察觉到了重华宫的变化。不是它变得有多焕然一新，而是那股沛然的生机，令这座原本破败衰颓的建筑仿佛忽然间鲜活了许多。

&esp;&esp;秦司簿盯着刚刚被冲洗过，还有不少水渍残留其上的石板路，问道：“怎么想起来清扫这些地方？”

&esp;&esp;吴桂花神情有些失落，道：“这里太大太空了，只有我一个人在，不做点活，怎么打发时间？”

&esp;&esp;秦司薄便想：是了，八珠才死没几日，两人又是相依为命共度许多年。她骤失至亲，又没有朋友，无处可以消遣，必然觉得难挨。

&esp;&esp;再看此处青草齐根而折，被整齐码放在院墙边上，房门上还挂了个艾草花环，心说，这孩子痴了许多年，一朝通了灵窍，其他能耐不知道，倒看出来是个做事伶俐的人。因而说道：“这里毕竟偏僻，万一有事发生，我也难以照管。前两日司苑局说他们差几个人手，我给你找个轻省些的活，很不必守在这里。”

&esp;&esp;吴桂花就怕这位秦司薄对她过于上心，这两日总算找出个完美的借口推拒这些好机会，低了头说道：“姑姑养我这些年，我没报答她什么。这里毕竟是姑姑住了这么些年的地方，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

&esp;&esp;秦司簿皱了眉道：“这是宫里的房子，用你操什么心。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万一叫主子们听见，你还想不想活？”

&esp;&esp;吴桂花忙摆手道：“您误会了。我听说民间至亲去世后，家人要为他们守孝三年，我是想依规矩为姑姑守三年。”

&esp;&esp;秦司簿与刘八珠同日进宫，同是做奴婢也有高下。刘八珠在冷宫中蹉跎十几年，秦司簿却因为识字，进宫便考取了女官，从最低等的女史做起，兢兢业业十几年，经营出今日局面，面对昔日旧交，心里不是没有几分得意的。而今日，她却对这个已经死去的同乡生出了一分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羡慕。

&esp;&esp;大郑朝皇宫数万奴婢，上至正三品宫令大人，下至无品无职浣衣局宫女，这么多人最怕的，只有一件事：老无所依，死后凄凉。

&esp;&esp;“宫婢一旦归入各司，录上名簿，除非上面的主子们发话，轻易不会再有变动。你既然一再坚持，那日后不要后悔。”秦司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一样样交代：“你姑姑已经报了病亡。我用打点后剩下来的银子弄了些酒菜鲜果来，宫里不许烧纸，我带了几炷香，你去把这些东西供起来，给你姑姑磕个头，也算全了你们姑侄之间的情义。”

&esp;&esp;吴桂花正色应了，又请教秦司簿：“那我该将它们摆在哪里？”

&esp;&esp;秦司簿年纪小小就被充为宫婢，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只道：“宫里不许私自设祭，你姑姑那日是从永安门出的宫，你就摆在她住的厢房里，不必讲究礼数，朝北给她磕几个头罢。”

&esp;&esp;刘八珠房里原本有个小小的佛龛，里头供着个吴桂花认不出的神像。吴桂花便把她供佛的香炉拿来插香，再将前几日采来的野菊花另用个瓷瓶装好，摆好酒菜，点燃了线香。除了没有牌位，这供桌竟有模有样了。她双手合十跪，面向神像跪正，心中默默祝祷：“刘八珠，你今生不幸当了宫女，一辈子没能出宫嫁人，想必除了虎皮纹，对这宫廷也没甚留恋。我既承了你的遗惠，便在此对你许个诺，从今天开始，若有我一口饭吃，我便尽我所能，替你管着你侄女一天。愿你早登极乐，来生有个好家室，不用再做宫女伺候人。”

&esp;&esp;一时看着寥寥燃起的青烟，想起从今往后，自己也将代替刘八珠住在这枯寂破落的深宫，不知几时得见天日，不觉滴下泪来。

&esp;&esp;吴桂花其实最不爱看人淌眼抹泪儿的，今日因为刘八珠的死勾动了自己的情肠。虽说她死前想得潇洒，说要抛却过去，可那是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家，哪有这么容易？又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儿女亲人，竟是悲从中来，好好哭了一场。

&esp;&esp;倒衬得一侧眼圈微红的秦司簿不够情真，像个真正的外人一样了。

&esp;&esp;秦司簿只以为这个侄女同刘八珠感情深厚，看她哭得几欲晕厥，更不生疑，只叮嘱了一句：“以后切不可在人前如此哭笑无忌，不说主子们知道了不喜，便是那些教养女官们知道，也不会饶你。”

&esp;&esp;果然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哭笑都不由己……

&esp;&esp;吴桂花心中郁郁，倒没忘了另一件事：“那我姑姑送出宫后，她埋在哪？”

&esp;&esp;秦司簿叹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埋身之处？你年节不忘遥祭她一顿水酒就够了。”

&esp;&esp;吴桂花却摇头道：“她一辈子苦命，临到死了总该有个自己的地方住。还有，万一姑姑家里人想祭拜她呢？得有个地方吧。”

&esp;&esp;秦司簿心说，能把女儿送进这种地方的，会是什么好人家。却当她一份孝心事事求全，道：“那要看你舍不舍得出钱了。若是宫女们没人料理后事的话，一般是一领席子裹住埋在永安门外边的野狐落。若想有个像样的坟茔，只能多塞些银子，求烧埋的太监帮忙了。”

&esp;&esp;吴桂花一听大喜：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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