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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收回神思,问:“什么?”她手指头在他肩上抠得疼,他收了她的指尖送到唇边,亲亲,又疼惜地说,“手粗了。”
&esp;&esp;“问你呢,上次说‘不服气’。”她莫名地气哼哼。
&esp;&esp;“什么‘不服气’?”他懵了,男人间奇怪的竞争心,就连生娃娃早晚也要比一比。尤其是他跟博穆博果尔,他长两岁,而博果尔母亲懿靖大贵妃的位份比太后高,两位母亲从年轻较劲,两个儿子也暗中攒着劲儿,特别是后来福临即位前,议政王大臣会议曾有私议,懿靖大贵妃地位尊贵,她的儿子岂不是更堪配大位。所以他跟博果尔的关系,远比兄弟复杂。
&esp;&esp;那天博穆博果尔来报喜,他莫名地心里堵,自己从小胜博果尔一筹,怎么在子嗣的事儿上落了下风。要比小媳妇,金花明明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们夫妻多么亲厚致密,哪是襄亲王和福晋董鄂氏能比的。只因皇后不想产育,竟被襄亲王和福晋抢了先。不过现在她已有了两月的身孕,没有落后的事,是他的娃娃先出生,他赢。
&esp;&esp;怪只怪在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居然还记得,这么郑重其事问他。
&esp;&esp;“男人嘛……”他憨笑一声,随口应了一句,不想把他跟博果尔的较劲告诉她,幼稚。
&esp;&esp;什么男人嘛……男人都会犯的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见一个爱一个?真应了她初见他后宫乌压压的美人儿时的断言。金花听了,心头火“蹭蹭蹭”直冒,手幽幽抠回他肩上的疤。就咬过这一回,她后悔咬轻了。神色却淡淡的,不动声色问:“男人怎么了?”
&esp;&esp;他囫囵抓她的手亲,嘴唇在她攥成拳的手背上逡巡,一边亲,一边抬眼睛看她。她反常。他俩没好时,他每次拉她的手,总是拉到个攥着的拳。等他俩好了,她惯常露出柔软的掌心,淡淡的粉红色,手心里浅淡的掌纹。这会儿她的手又捏成个拳。
&esp;&esp;“你不舒服?哪儿疼?”他伸手掰她的肩,凑到她眼下炯炯地盯着看她,“刚就嚷身上不好,现在好些了?“他想揉想抱,可总觉得她娇弱,如今又有身子,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哪儿都不敢下手,只能温柔看着她,细细查看她的神色,眼见她撇着嘴歪着眼睛,一脸不高兴,鼻孔里的气儿也透着不痛快。
&esp;&esp;“表舅舅,您倒是先说说男人怎么?”她前后几句,叫了两回表舅舅,听得他心慌。但凡她叫他表舅舅,鲜有好事,多半有事要不如他的意,又或者她故意刺挠他。
&esp;&esp;他伸手挠挠头顶,一摸,一头的痘泡,想了想,当机立断决定实话实说,丢人幼稚也顾不得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朕是天子……朕大婚在先,博果尔娶亲在后,若让博果尔先生了儿子,朕怎么能服气,朕跟皇弟,从小要比的……”
&esp;&esp;听得她一愣。“朕不服气”,这么解释也说得通。她把他解释的这几句话在心里过了两个过儿,说:“当真?”
&esp;&esp;“朕什么时候哄过你。朕现在又丑了,天花没好,命还悬在一线,怎么忍心对你说瞎话。”他可怜巴巴地说,“这么丢人的真心也说给你听了,你可不能笑话朕,仍要像以前那样对朕,珍惜、爱护、拿朕当天子尊着敬着……”大约他也发觉她从不拿他当天子,从不流露对皇权的崇拜和屈服。
&esp;&esp;“油嘴。”她点点他的额角,脸上浮起一个红润的笑。
&esp;&esp;错怪他了?乌云珠像个阴影一样亘在他俩中间,哪怕是最好的时候,她也要压着心里的不安定,才能确认大概也许她跟他不是临时局。但疑心一旦种下便铲不掉,她怕历史总有一日要行回它自己的轨道,原来的轨道,福临和乌云珠才是一对。
&esp;&esp;不防备脱口而出:“还以为你对乌云珠念念不忘……”
&esp;&esp;“这么会瞎想。从壹叁叁
&esp;&esp;毛茸茸的脑袋,原本在他胸前蹭,听到他唤,金花仍低着头,咕哝:“万岁,我不敢。”
&esp;&esp;就算满脸花,红的紫的,能把太监吓松手,丑得鬼见愁,他也仍是他。眉毛是他,眼睛更是,还有高鼻梁、薄嘴唇。别提那把声音,几天高烧,又没说话,哑了,却变成另一样磁性声线,丝毫不逊于他初见她时说的那句“吐了吧”。
&esp;&esp;金花是个“颜狗”,务要英俊好看,可若是不好看?她以为要考她的真心,约莫天人交战,犹豫半天,然后勉为其难,认命。在古代,嫁了皇帝,再没第二样选择。“下堂妻”静妃都没机会出宫再醮。
&esp;&esp;结果她想错了,在她眼里,他仍旧是他,她忧心他的病,怕他感染、怕他疼、怕他吃苦,一心一意对他,根本没一丝空暇心思嫌弃他丑。甚至没在心里惦量过,丑又如何?他还是他,她爱的是他这人,不是他的皮相。
&esp;&esp;这样的真心,非到“毁容”的时候才试出来。太平的时候她一直以为她真心有限,贪慕的就是他的俊脸和满身腱子肉。灵,非得有极好的肉才配得上;情意,也得有红浪翻滚时他的花样做衬。
&esp;&esp;结果真心一出,她蓦然醒悟,她珍视的就是他这个人,灵与肉,重要又不重要,简直说不清。
&esp;&esp;所以她更加不敢看他,她生怕她看到他眼里的波光就把持不住,要把在坤宁宫之前他骤然停了的那场闹闹完,怀着自己猛醒的真心,再细细品他的灵和他的肉。她没事,他也吃得消,只有这肚儿碍事儿。她不敢。
&esp;&esp;“嫌朕丑?”他从不是知难而退的人,知难而退治不了这么大的天下,他甚至习惯了迎难而上。他想要的,从来没有要不到的;倘使没要到,大约是他拱手让了。唇风在她耳边爆开,“你该如何唤朕?朕病中听着顺耳,醒了你怎么又变了。”
&esp;&esp;“不是。你知道我不是。”她把耳朵贴在他胸上,鼓鼓的胸,裹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跟他粗重的气喘一样让人安心。手轻轻握上他的胸,“丑我也不在乎。只是……”
&esp;&esp;“只是什么?”他一边说着,架着她的臂窝把她朝上提了两寸,本来趴在胸上,现在变作面对面。她先吃了一惊,又受了极大的蛊惑,硬撑着不敢看他,下巴搭在他肩上,侧脸贴着侧脸。
&esp;&esp;他用脸颊蹭蹭她的,笑着说:“这疮,奇疼奇痒。”
&esp;&esp;她知道他不舒服,忙扭头,把脸挪开,细细盯他脸侧的痘泡,伸手揉了揉:“这颗快破了。当心,这一身痘泡儿,且有得熬……”
&esp;&esp;眼光一挪,就看到他笑意满满的眼睛,细长的丹凤眼,半眯着,更修长,减了媚,添了英气。
&esp;&esp;她重手在痘泡上摁一把:“哄我。”
&esp;&esp;“朕怎么哄你,你再唤一声朕的名字?”他直入去亲她的脸,冷凉的鼻尖儿先戳到她面上。她安心地想,热度消了,连鼻尖儿都凉。转念殿里是不是冷,该再添个火盆?一走神,不自觉又自然而然陷进他唇里。
&esp;&esp;两人纠缠,他偷着气喃喃唤她的名字,一次次把“花”吹到她舌尖上,听得她心里暖融融,心里的防线渐渐将化了。心上暖,怯怯迎着他接了一息气,若即若离的主动被他探着了,他睁眼瞄了瞄,她正阖着眼睛笑,红艳艳的唇裹着细小的银牙,舌尖儿在唇齿间一闪,腮面上是被他生勾拨起来的粉红。他心一颤,起身打了个滚儿,捧着她两人调了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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