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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正慌慌急想,却见推司那个院虞候陈豹子快步走过,他猛然想到这陈豹子腰间惯常别一柄小斧,难道斧头指的他?可将才陈豹子走过去时,腰间并不见那小斧,那神色瞧着也有些慌紧。他心中惶惑,不由得跟了上去。
&esp;&esp;陈豹子一路似乎在找寻什么人,寻了一圈,竟出城往西郊快步走去。王勾押身子有些胖重,已追得气喘冒汗,跟到城外再追不动,而且城郊路上人少,极易被发觉,他只得停下来,走到路边一个茶棚下,要了碗茶,坐着歇息。歇了一阵,却远远望见陈豹子又快步走了回来,他忙装作溲溺,钻到荒草丛里一棵大柳树后,偷眼窥望。陈豹子走近些后,忽然在一片草滩边停住脚,从腰间取出一件东西,似乎在拆解什么,随后用力一丢,又将那东西别回腰间。
&esp;&esp;他眼都不敢眨,一直盯着,陈豹子走到这边时,他一眼认出来,那腰间别的正是那柄小斧。他等陈豹子走过去后,才回到路上,快步走到那片草滩,弯腰寻了一阵,果然发现了一条拧卷的白绢,他忙捡起来展开一瞧,正是那大半张约书!
&esp;&esp;他喜得险些哭出来,忙要用力将那白绢扯烂,可双手颤抖,哪里扯得破?只得卷成团揣在怀里,往城里赶去。走到城墙内,见墙角有堆乞丐烧剩的炭火,仍冒着烟,他忙过去,取出那绢团,吹出些火焰,点燃了白绢,看着烧尽了,这才转身离开。再没有气力回佥厅,便赶回到家里,趴到床上,像病了一大场。
&esp;&esp;过了两天,他仍后怕不已。却又听说王小槐被烧死在京城,又还魂闹鬼,三槐王家请了汴京相绝陆青来驱祟。他想起老孙血字帕上那句“有约不守鬼复仇”,更是惊得夜难安枕。实在受不住,归妹
&esp;&esp;归妹,女之方盛者也。
&esp;&esp;凡物之有敝者,必自其方盛而虑之;迨其衰,则无及矣。
&esp;&esp;——苏轼《东坡易传》
&esp;&esp;段孔目站在府衙外,展开焦尸手中攥的绢带一看,顿时失色。
&esp;&esp;那绢带有两条,一短一长,都写了字,却都剪得只剩一截。他先看的是短的那条,上头留了七个字:邓七案证人为王。
&esp;&esp;递过绢条的那推级在一旁说:“长的这条,一个整字都没有。短的这条,好歹还有半句话,瞧这话,邓七案的证人似乎姓王?那焦尸如何知道的?他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被人灭口?”
&esp;&esp;段孔目盯着那个“王”字,却略松了口气。他又拿过长的那条,上头的字全都被剪去大半,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田”,他心里又一惊,顿时想起一个人——王豪的管家孙田。他忙又细看,“田”字下头似乎是个“与”,紧跟着那个字只剩三短横,难道是“王”?后头还有个“勺”字,是“约”?才松的那口气顿时又提紧了。凶手难道是老孙?
&esp;&esp;他一抬眼,见勾押王奇从佥厅走了出来,猛然想起那桩旧事,忙吩咐那推级:“你拿这条去问问那王勾押,他最善认字。”推级忙拿了长的那条绢带,快步赶过去唤住王勾押。段孔目则站在这边,远远盯着。王勾押看过那绢带后,果然有些惊慌。他一眼瞧见,心里顿时一沉,长绢带上恐怕真是老孙和王勾押立的约书。他们立的什么约?望着王勾押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慌急,他越发起疑,忙将差事交托给那推级,不由得跟了上去。
&esp;&esp;段孔目是去年才新升的孔目,一司吏人中,算是立到了顶上。他体格健拔,样貌俊朗,今年只有三十二岁。其他人不到四五十岁,哪里能到这地步?他能升得如此快,固然是由于家中广有田产,又娶到了衙吏之长——都孔目之女;但他自家行事之果敢,也是其他吏人远远不及。
&esp;&esp;他父亲也是衙前老吏,任开拆官一职,掌管府中文书,于这吏职有些厌倦,期望儿子能读书应举。他也有此志向,又偏好刑律,便习学律学,投考明法科。大宋科考分三类,进士、明经及诸科。进士是正道,明经其次,诸科最下。诸科中明法科更受冷落。王安石变法后,首重实务,进士考试中加了律令大义,明法科也改作新科明法,比先前侧重了许多,主考律令、《刑统》及断案。由于朝廷严禁私印律书、私相授受,常人难得学到律学,他却生在衙吏之家,自小便惯习。
&esp;&esp;只是,连考两回,他都没考中,便愤而弃考,心想:便是考中,也及不上那些进士,不过做个低等官员。我既然爱刑律,不如便在这应天府推司做个吏人,一来惯习风俗人情,二来不似官员,去他乡任职,长受吏人遮瞒。于是他便投名应募到应天府推司。
&esp;&esp;一般吏人最擅一个“拖”字:人情要拖扯,公事要拖延,钱物要拖欠。他处事却快刀一般,不去人情中缠陷,也不贪求小利小惠,又精通律学、颇具智谋,因此,几年间迅即从院虞候升至勾押。去年,新知州上任,应天府出了一桩命案,被他迅即侦破。新知州大为赏识,立即将他升为观察孔目。
&esp;&esp;到年底,新知州唤了他去,说:“我欲荐举王小槐到御前,那小猢狲却毫不领情。我听得你们两家是故交,你去替我劝说劝说。”段孔目听了,大为为难。他父亲与王豪的确相熟,他也见过王小槐,早已领教过那顽劣脾性。如今王豪已亡故,何人能劝得了那小猴子?但知州之命,哪里敢推辞?他只得恭声领命。
&esp;&esp;回到家,他与父亲商议,父亲说:“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劝说王小槐——管家老孙。老孙好说话,我去替你说。”
&esp;&esp;,年近六十,在应天府开了家客店。几个月前,有个泼皮摔死在他店里楼梯下。章老儿说是那泼皮来强索酒吃,吃多了,下楼时失脚摔了下去。可那时已是深夜,客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楼上只有章老儿和那泼皮两人。店里厨子家人着病,头一天便已回家去了。两个伙计在楼下门前收拾桌凳,说只听见泼皮叫嚷,并没瞧见扭打。
&esp;&esp;泼皮的同伙撺掇了他家人,请了个讼师,到府衙告状,哭闹了两个多月。判官又私受了银钱,便将此案断为争执误杀。章老儿不但赔了泼皮家二百两银子,人也被羁押在牢中,即将发配。
&esp;&esp;那章老儿与老孙是同乡好友,自幼相识,多年前一同从湖南来应天府贩漆器,折了本钱,老孙又染了重病,全仗章老儿一人出去佣工,挣钱买药,救了老孙一条性命。两人情逾手足,章老儿惹上这官司后,老孙尽力出钱托人,使尽了气力,也未能救得章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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