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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颢见她答应也就放下心来。两人互道晚安,遂分别回房休息。为尽快赶回汴梁,经众人商议后决定先从杭州去江宁,再由江宁乘船由水路前往汴梁,这样要比走陆路快一两天。江宁离杭州不远,没花多少时间即到。因开往汴梁的船要次日才有,三人便选了间干净客栈下榻。搁置好行李后天色尚早,雯儿便建议出去逛街。庞荻略有顾虑,赵颢见雯儿兴致颇高,不忍怫了她的意,便主动提出随行守护,庞荻也就答应了。她们甚少出门,何况江南城镇风情又与京城大不相同,所以游得很是开心。行至码头附近,忽然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人们指指点点,好似愤愤不平的样子。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坐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张纸,说是自卖自身,作价一千缗钱。她容貌倒是端正秀丽,只是眼睛哭得红肿,哭到现在眼泪仍没有干,频频举袖拭泪。庞荻等三人细看她面前的纸,上面写了很简单的缘由:她的丈夫在漕运司当差,上月从江宁押送一船米粮去汴京,不想半路遇上狂风暴雨巨浪,致使货船沉没。她丈夫虽侥幸逃生,却被漕运司扣押问罪,要他赔偿罚金八千缗。她家原本家境小康,但遭此大祸只得变卖所有家产,却还差一千缗,所以决定卖身赎夫。赵颢皱眉道:“什么米粮这么值钱,竟要八千缗?若按沉船条律论处,也不该罚这么多。”那女子落泪道:“漕运司一听船沉了也没细问原因,立即开口索要五千缗罚金。我把家中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加上积蓄勉强凑够了交上去,漕运司的大人们又说经研究五千还不够,需加两千。我无奈,只好再把房子卖了,待送过去时,他们又说交得晚了,应补交一千缗延迟罚金。如今我实在再无身外物可卖,只得把自己作价一千缗出卖。”围观之人纷纷议论,先是大骂漕运司趁火打劫惟利是图勒索百姓,后来忽有人话锋一转,把矛头对准了王安石:“这都是那王相公的均输法害的。均输官营,利归官府,让漕运司与商贾争利,把他们变得利字当头贪婪成性,自然只知道勒索百姓了。”另一人闻声应道:“岂止是均输法,那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哪一条不是利字当头,哪一条不是旨在搜刮百姓增加官府赋税利钱收入?”周围附和者众。雯儿大怒,张嘴就骂:“你们这些刁……”庞荻立即捂住她的嘴,赵颢也拉她出去,摇头示意要她不要作声。雯儿无奈,硬生生地把个“民”字咽下肚去,转身就气冲冲地朝客栈跑去。庞荻也随之怏怏不乐地回到客栈。心想此事其实不是公公的错,她对均输法细则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此法虽确是旨在增加官府收入,但绝没有借事故索要巨额罚金勒索百姓的道理。此事应算是漕运司的官员贪赃枉法,而一般百姓对新法的认识还很不清楚,早以习惯了看到不平事就把责任推到新法上,却不会去深究个中谁是谁非,让公公无故承担了恶名。坐在客栈中左思右想,觉得如果不管那女子毕竟不妥,任由她继续卖身反复哭诉不知还要为公公和新法惹来多少非议,而那女子的确也很可怜,若是不慎沦入俗人恶夫之手或烟花之地,一生就此断送掉了。不如直接接济她需要的一千缗钱,就当是为公公积福罢。但身上哪有这么多钱。想来全身上下也只有头上的金钗还值这些钱,她叹叹气,伸手摘下,凝视了半天。这是她的嫁妆之一,母亲给她的传家之物,精雕细刻,镶有十几粒珠宝,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罢了罢了,毕竟是身外物,与一人的生命比起来始终是微不足道的。于是她悄然出门,到客栈附近的当铺把金钗当了一千缗钱。金钗实际价值她也不清楚,只要价一千,那老板细观金钗后也不多话,立即便取出钱来,想必金钗所值绝非这么点钱罢。再去找到那女子,把钱递给她,说:“你可以去赎回你丈夫了。”然后转身便走。那女人愣了半晌,突然跑到她面前一跪,说:“既然夫人将我买下,那我以后就跟在夫人左右服侍夫人了。”庞荻摇头说不必。那女子却不肯走,只紧跟她身后,亦步亦趋。她笑了,问:“你跟着我又如何去赎你丈夫?”那女子想想说:“夫人请告诉我贵府地址,待我去汴梁寻夫回来后必登门为奴一生侍奉夫人。”她要去汴梁。也罢,就让她跟着,带她回家,说不定公公还可以帮她,最起码也可以让她与丈夫团聚。于是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垂首回答:“我叫秋娘。”“好,”庞荻对她说:“我要回汴梁,你跟我一起走罢。”雯儿见她带秋娘回来很是惊讶,不断询问细节经过。她只说觉得她可怜就把她买来一同去汴梁。赵颢只看了她们一眼,并未多问,似乎毫不感到奇怪。第二天清晨,大家起身准备乘船。雯儿与秋娘还在房中收拾行李,庞荻先步出房门,站在客栈院中桂花树下,没了母亲给的金钗,心情终究不太愉快,独自扶树而立,怅然若失。赵颢刚在外面准备好送她们去码头的马车,回头看见她,便走了过来,问:“嫂夫人为何不乐?”她笑笑,不语。赵颢朝她头上看看,忽然问:“嫂夫人今日为何不戴金钗了?”她默然,半晌才答:“遗失在路上了。”他一笑,伸手自袖中取出一物,说:“真巧,我在路上拾到了。”金钗!她惊喜地接过。却立即意识到此中问题:“殿下知道……”他淡淡说:“这一路上嫂夫人若有何用度尽管告诉我,何必客气。否则日后元泽兄若知道嫂夫人尚须典当度日岂不怪我吝啬如斯?”他昨日见庞荻独自出门,心知定是为了那女子之事,便尾随其后。看见她典当金钗,待她离开后立即花钱赎了出来。她颇感羞涩,道谢,但却把钗递还给赵颢说:“我们已麻烦殿下多时,所以此意外支出绝不能再向殿下提及。如今殿下帮我赎回此钗我感激不尽,不过让殿下破费实在于心不安。请殿下暂且将钗收回,权当是暂时为我保管,待我回到家中自会请元泽登门赎回。”赵颢毫不在意那一点赎金,但见她如此坚持,知道她心有原则,不会轻易受人恩惠,便不再劝她收下金钗。将钗放回袖中,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等回京后再交给元泽兄罢。”--------------------------------------------------------------------------------2006-5-2417:4824楼>花的心普通会员(花的心)眼儿媚(29-30):重阳重逢2003年04月14日09:56:50 网易文化 米兰dy重阳他们乘的船除一般舱房外还有一个干净明亮装饰精致的小厅,船行途中白天几位女子便在厅中聊天绣花观景,但赵颢却不大进来,很多时候都是独自负手立于船头,看着烟波浩瀚,若有所思。庞荻心想,他真是个君子。对雯儿来说,观察这位年轻王爷要比聊天绣花有意思得多。于是他看波澜她看他,经常嘴里跟庞荻说着话,目光却已拂到了他身上。“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我哥哥那样长发宽袍、潇洒飘逸的男人才叫美。”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庞荻一愣,转目视她,问:“什么?”“没什么。”雯儿一笑,说:“茶烹好了,嫂嫂不请岐王殿下进来喝一杯么?”庞荻便让秋娘请他进来。请他喝烹好的茶,他谢过,轻轻举起,微抿一口,却有了惊讶之色:“这茶……”“这是我嫂嫂从杭州带来的绿茶,有何不妥么?”雯儿问。“这茶有荷花清香,杯中却不见花蕊花瓣,不知是如何制成?”庞荻告诉他:“荷花清晨开花而傍晚闭合,次日又会再开。所以我将新炒的绿茶放入一个个小纱囊中,白天开花时将纱囊放入花心,这样晚间花朵就会把茶裹入蓓蕾中,经过一夜的花蕊花香浸染,待次日重开时取出,花香就自然与茶香融合在一起了。我离家前将茶放入花中半夜摘下,花呈蓓蕾状,茶还在其中。我再以池泥塞茎上的孔,以发丝缠好以保鲜,如此带在身边,可保存好几天。如今饮的茶便是这样带来的,只是香味始终不如清晨新采的好了。”“原来如此。”赵颢浅笑,含着一丝愁苦之意:“以前我的王妃也经常制这样的荷花茶给我饮。我曾经想问她是如何做的,但一转念,又觉得此生都会与她度过,她与我朝夕相处寸步不离,我又何必多问,反正有她给我制,我但饮便是。后来她不在了,我就再没喝到这种茶。也曾采荷花花蕊花瓣与茶同泡,但味道全然相异,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何道理。每次喝到香味欠佳的茶就会想起她烹制的茶。唉,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颢说这句话时语调依然如常平静,但目中满溢惋惜追悔的神色。他对他的王妃一定怀有非一般深重的爱情——这短短一段话里包含的悲哀令庞荻情不自禁地也为他感到惋惜,她轻轻道:“岐王妃一定是位兰心蕙质的窈窕淑女,不负岐王殿下眷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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