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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个问题让容与既无奈又不解,他敛容正色道,“恕臣直言,自古以来鉴于内侍所处的位置,很难避免和外臣、政事有接触,光是防范,臣以为是防不住的。与其让一群无知无识的人弄权,不如教导他们圣贤经义,以仁义礼智约束心性,导其向善。”
&esp;&esp;这番话是有风险的,他说完觑着沈徽没什么表情的脸,实在难以揣度他到底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也是有心干政的那类人。
&esp;&esp;但天底下没有既要马儿跑又不叫马吃草的好事,容与躬身,再度诚恳道,“皇上,内侍并非都是奸佞之辈,譬如高力士也曾被誉为贤宦,臣以为力士所以能有此美誉,也是托赖幼年受过良好教化的缘故。”
&esp;&esp;沈徽的沉默在容与的意料之中,弯着腰等待他的回话,直到腰身都开始酸软,这么久的时间大约是要等来一场雷霆之怒了,容与隐隐不安,又不免后悔,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过为秦若臻几句话,真值当争这口争闲气么?
&esp;&esp;可再想不到的,他等来的是沈徽向他伸出的手,依然温热有力,轻轻抬起他因行揖礼而发僵的双臂。
&esp;&esp;那一刹那,眼眶禁不住有点发酸。意气烟消云散,理智的再去思量,他是该感激沈徽的,因为有他的宽容信任,才能让自己无所顾忌说出心中所想。
&esp;&esp;容与一面平复心绪,垂首站在一旁,听沈徽轻轻嗤笑,“看来你是预备做高力士了,又拿朕必玄宗?可惜啊,朕怕是没有机会遇上杨玉环。”
&esp;&esp;浑身一僵,才发觉这个比喻委实不妥当,容与忙低声向沈徽告罪。
&esp;&esp;沈徽摇摇头,面带笑容,“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朕可以准奏,可有一则,言官们又要和朕啰嗦扯皮,关于内书堂的用度开支从何而来。”
&esp;&esp;容与思考了一下,回道,“皇上不必为这一项犯难,臣可以用自己的俸银,还有历年积蓄,无须内廷额外开支。”
&esp;&esp;似有些意外,沈徽盯着他看了半日,皱眉道,“你的俸银加之赏赐确实不少,可怎么不留着自己用,朕知道十二监那些掌事的,个个外头宅子都阔气得很,你倒不想着置些产业?”
&esp;&esp;容与抿嘴笑笑,“皇上知道的,臣没有亲人。实在不知道置办产业能留给谁。历年俸银积攒下来也确实不少,奈何臣无处可花。”
&esp;&esp;“你总有喜欢的东西,拿你的钱去购置些古籍书画也好,留着自己赏玩不是桩乐事?”
&esp;&esp;“臣是有喜欢的物事,可也仅仅是喜欢了。”容与坦言,“臣不想占有它们,能够欣赏过那些美好的东西,对臣来说已经足够了。”
&esp;&esp;沈徽怔了一下,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罢了,这事儿先放一放,朕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再议,到时候你听着就是,不必说话。”
&esp;&esp;容与心上一喜,顺带十分感激他考虑周祥,便认认真真对他郑重谢恩。
&esp;&esp;沈徽抬手叫他起来,忽然指着那副清明上河图,“这个赏你了,回头挂你屋里去。”不顾容与错愕的表情,他接着道,“不光得挂着,还得写上题跋,朕要后世的人都看见,国朝司礼监掌印留下的墨宝。”
&esp;&esp;一个时辰之后,容与的手腕悬在半空,手中的笔饱蘸了墨汁,却迟迟不能下落。
&esp;&esp;那些舟船树木,市桥郭巷,亭台远山仿佛穿过了无垠的时间,铺陈在他面前,再将他一点点裹挟进去,甚至连画里的人都好像在凝神注目着他。
&esp;&esp;放下笔,他喟然长叹。实在没法在这样一副历经百世,并且终将万代流传下去的名作上题下自己的名字,他没有这份勇气。
&esp;&esp;不再想这个令他头疼的题跋,容与专注思考如何跟沈徽告假,出宫替芳汀探望她哥哥。因芳汀的兄长是朝廷要员,内侍与之私下相见并不合适,他决定还是和沈徽实话实说。
&esp;&esp;沈徽没犹豫,许了他的请求,只提出要他务必于傍晚前赶回宫。容与欣然领命,仍带了林升出宫门,打马朝宣武门西大街而去。
&esp;&esp;容与向总兵府门房的老者道了姓名来意,很快就见这座宅邸的主人——王玥大步流星匆匆赶来。
&esp;&esp;他和芳汀长得极像,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兄妹,只不过妹妹秀气挺拔,哥哥魁伟英武。
&esp;&esp;两厢见礼,王玥迎了容与进去,对他很是客气,而那份客气里又没有疏离,反倒有种发乎自然的热情。
&esp;&esp;“舍妹信里常提到掌印,说你为人谦逊,待人真诚,年纪虽轻却颇得皇上器重。还说自从你来了,帮她分担不少事,她倒轻松多了。”他笑着说,一壁请容与上座。
&esp;&esp;容与谢过,坚持在下首坐了,将芳汀托他带来的东西悉数奉上,“王大人客气,您叫我容与就是了。”大略环顾四周,见厅中装饰简素,他说,“大人刚到京,很多东西怕是还不齐备,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平日里出来还算方便。”
&esp;&esp;王玥含笑摆手,“军营里住惯了的,一切从简。”因又笑道,“咱们也别大人掌印的了,在下草字仲威,听说你比舍妹还小上一岁,咱们合该兄弟相称,我也就托大一回,充个大哥了。”
&esp;&esp;他笑声爽朗,言辞利落,眉宇间有落拓的豪迈气,和容与素日常见的文臣大不一样,让人打心里愿意接近,因他是从辽东总兵任上升迁,容与一向又对军事感兴趣,便借机向他请教辽东的兵事和防务。
&esp;&esp;王玥大摇其头,摊手道,“一言以蔽之,乱!朝廷对辽东一向重在安抚,防为主攻为辅,那便不急于练兵了。任上的将吏自觉天高皇帝远,索性各自打小算盘,能混一天是一天。”
&esp;&esp;这恐怕不是辽东一地专有的弊病,容与笑笑,“辽东苦寒,将士们虽不缺衣少穿,但背井离乡也有道不尽的艰难。”
&esp;&esp;这句颇有同理心的话没能打动王玥,倒是勾起了他的不满,“苦的是兵士,可不是那帮将官!只要有心,哪里捞不出油水来?勒索夷人就是个好办法,前年春夏,借口嫌女真人纳贡不够,关闭马市禁止贸易,足足停市有一年,那些个女真人的人参都烂掉十万余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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