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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关键的是,安禄山那厮不可能长久!”赵怀旭咬了咬牙,一语道破问题所在,“朝廷虽然最近几年屡出昏招,但开元年间的繁华,还被百姓们记在心里。而安禄山那厮,起兵之后一路杀人放火,根本得不到民心!”
&esp;&esp;“安禄山的军纪如何,王某早有耳闻!”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冷,王洵被冻得接连打了几个哆嗦。双臂抱住肩膀,叹息着道:“眼下王某的家人都在京师,真的帮叛军破了城,恐怕这辈子心里都不得安生!”
&esp;&esp;“岂止是不得安生!”赵怀旭苦笑,“恐怕封帅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我!这里有一封信,大将军不妨看一看。看了,你就明白属下为什么不想给封帅报仇了!”
&esp;&esp;“信?!”王洵楞了楞,犹豫着伸出光溜溜的胳膊。“哪来的信,这是封帅的字体?封帅什么时候给你的信?!”
&esp;&esp;“不是给属下的,是给长安城中那位圣明天子的!”赵怀旭抹了下脸,声音有些沙哑。“属下搜检那个死钦差的遗物时,在一堆金银细软中翻到了它”
&esp;&esp;没等他把话说清楚,王洵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拜读。才扫了开头几行字,视线已经再度被泪水模糊,“臣之此来,非求苟活,实欲陈社稷之计,破虎狼之谋。冀拜首阙庭,吐心陛下,论逆胡之兵势,陈讨捍之别谋。酬万死之恩,以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谒见无由;函谷关遥,陈情不暇!臣读《春秋》,见狼瞫称未获死所,臣今获矣。 ”
&esp;&esp;信上的字写得很潦草,个别地方甚至出现了笔画断续现象,可见封常清写此信时,是在强行压制其自身的感情。
&esp;&esp;泪眼模糊中,王洵仿佛又看见了封四叔的身影。面对着边令诚那小人得志的嘴脸,面对着周围冷森森的刀锋,在临刑之际,这位一身正气老人并没试图替自己辩解,而是低声下气地乞求对方,再多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容自己将数月来跟叛军的作战心得做个总结,给皇帝陛下,给后来的继任者,留一份宝贵的经验。
&esp;&esp;“天杀的狗贼!”王洵哽咽着揉了下眼睛,继续往下翻看。信其实为两份,其中一份为给皇帝陛下的遗表,另外一份,则对战事的总结与长远剖析。在老人家看来,叛军之所以能一路势如破竹,是因为准备充分,外加起兵突然,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而朝廷这边,无论是在战前准备还是临战动员指挥方面,都有很多值得总结的教训。但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无须再后悔。当下最重要的是,稳定防线,将叛军拖在潼关之下。安禄山所部兵马虽然骁勇,但最具威胁者,不过是那八千余曳落河,战死一个就少一个。而大唐这边的士卒虽然缺乏训练,临阵经验不足,却会越打越强,越打精兵越多。假以时日,此消彼长,叛军的攻势注定要难以为继。所以,不急于跟叛军决战,以各种手段徐徐图之,才是最佳的破敌之策!
&esp;&esp;作为正面战场的辅助措施,封常清建议朝廷,从河东、淮南两个方向,适度发起反击,牵制叛军。一旦将叛军完全压制在河南各郡,则其兵源和补给便要出现问题。届时,朝廷再派出使节对叛军进行分化瓦解,必然会使其分崩离析。
&esp;&esp;此外,在具体战术层面,封常清则针对曳落河野战能力强,而攻坚能力弱的缺点,建议朝廷采用诱敌深入的办法,将其引到不适合骑兵展开的山峦地带,单独歼灭。哪怕是每次只咬掉其一小部分,也会严重打击叛军的士气。积少成多,但曳落河消耗得差不多时,叛军实力便不足畏惧了。
&esp;&esp;“估计是高力士那厮,准备拿封帅的经验来培养自家心腹。所以才特地将这封信交给了姓冯的太监”赵怀旭强压住心中悲愤,低声向王洵解释。“只可惜封帅耿耿忠心,却不知道,此信根本没被送到那位圣明天子之手!”
&esp;&esp;“嗯!”王洵哽咽着回应,泪水如雨下。几行黑字被泪水打湿,看上去宛然若新“臣今将死上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esp;&esp;注:史书中,有封常清遗表全文。读起来非常悲凉。
&esp;&esp;不周山(四下)
&esp;&esp; 不周山 (四 下)
&esp;&esp;暴雨在黎明前终于结束,随着一阵徐徐清风,乌云快速散去。朝阳从东方爬起来,将潋滟的光芒重新洒进华亭县,把整座城市从噩梦中唤醒。
&esp;&esp;街道上的尸体已经被人连夜拖走,地面上的血迹也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扎在临街院墙和窗棂上的流矢被悄悄地拔出,砸坏的屋门,也被迅速换上了新的。不刻意去查看,绝对看不出曾经有血战痕迹。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切都好像是场梦,醒了,也就云开雾散了。
&esp;&esp;三三两两的衙役从街道上走过,拍开临街店铺的门,勒令店铺的主人重新营业。一张张扣着县令老爷官印的告示也贴在了街道最显眼处,县衙里的书办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反复宣读告示中的内容:钦差大人是假冒的! 此人是叛贼安禄山帐下的细作,专门敲诈各地官员和士绅,替叛军募集粮饷。华亭县的官员们都受了蒙蔽!是路过此地的安西采访使王大人,目光如炬,及时拆穿了骗子的身份,并将其就地正法。整件事情与华亭县的父老乡亲无关,采访使大人不会做任何株连
&esp;&esp;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些家伙整天惹是生非!听了书办老爷的宣讲,临街店铺的掌柜、伙计们长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官府的文告当中几乎处处都是破绽,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可钦差大人是叛贼假冒的也罢,是被采访使大人冤杀的也好,那都是神仙们打架,与升斗小民无关!百姓们能不遭受什么池鱼之殃就该烧香拜佛了,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去替一伙已经死了的太监主持公道!
&esp;&esp;”大胆叛贼,假冒天使。招摇撞骗,罪不可赦”沙哑的宣读声从城西响到城东,又从城东响到了城南、城北。还没到过午,全城百姓都知道了昨天那场风暴的“真相”!摇摇头,纷纷将悬着的心脏从嗓子眼又放回了肚子内。
&esp;&esp;不株连就好,不株连就好。至于昨天发生在大伙眼皮底下的那场杀戮,就当是噩梦好了。醒来之后,梦中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esp;&esp;于是 ,大伙收敛起忐忑不安的心情,像平常一样,该出门找事情做的继续出门找事情做,该去买菜的买菜,继续去买米的买米。无论昨夜的风雨再大,生活终归还要继续,是不?
&esp;&esp;唯一令大伙感觉与以往不同的是,城中的秩序瞬间好了起来。四处敲诈勒索的地痞流氓们全都不见了,小偷和乞丐也完全失去了踪影。平素散漫惯了的团练们被组织了起来,在几张陌生的面孔敦促下,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街道上往来巡视。见到有积水的地方,立刻停下来帮忙疏通。见到有人滑倒,也如同孝子贤孙般上前搀扶、救助。有街坊受了团练们的热情帮助,心中感激,拿出来几个鸡蛋作为酬谢。后者却如同被蝎子蛰了般迅速跳开,一边摆手一边低声哀告:“您老这是干什么?赶紧收起来,赶紧。咱们过去怎么得罪您了?无冤无仇的!您给我塞这东西干什么?这要是被那帮军爷看见,我就是皮肉再厚,也吃不住棍子打啊?”
&esp;&esp;“啊!”好心的街坊捧着鸡蛋,愣在了家门口。眨巴着眼睛适应了好半天,待对方的身影都逃远了,才笑着向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道:“该,恶人自有恶人磨。采访使大人怎么没早点儿过来?!早点过来,早就把你们给收拾成人样了!”
&esp;&esp;“不愧是封常清的关门弟子,一出手,就露出了名将的风范!”与普通百姓不同,华亭县的大小官员们,对王洵的底细知道更清楚些,内心当中的感觉也更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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