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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摆弄了一阵羽毛,邢芸带着满腹的疑惑不解,一个动念又回到了屋里。笼子里的鹦鹉依旧清闲的啄食着鸟食罐里的松子,外头的太阳依旧懒洋洋的,邢芸躺回榻上,侧头看着鹦鹉笼子,心里琢磨着,这只鹦鹉只是羽毛艳丽了点,应该不打眼吧。邢芸正思量着,外头帘子一动,王善保家的便捧着红木匣子,轻轻掀帘进了屋来,见邢芸星眸微眯,一副似睡还醒的模样儿,便上前陪笑道:“太太,首饰册子拿来了。”邢芸掩口打了个哈欠,半撑着坐起身来,伸手端过一边百宝嵌螺钿葵花几上的越窑青瓷茶盅,细品了一口,方放下茶盏,漫不经心的说道:“拿来我瞧瞧。”王善保家的忙不迭将手上匣子打开,从里头取了一卷厚厚的册子出来,只笑说道:“这匣子里都是簪钗的图样。太太先挑着,其他的图样,小的待会再去取。”邢芸看了王善保家的一眼,不禁一笑,她倒是明白王善保家的为什么只拿了簪钗的图样来,无非是往日邢夫人克扣惯了,每每弄得底下人难做,所以这些下人们也难免动些小心机小手段。邢芸既明白这点,当下也不为难王善保家的,只笑着翻开册子,细细的看了起来。先挑的自然是给林妹妹的首饰,邢芸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什么百合簪,什么玉燕钗,什么缠枝钗,什么梅花簪,邢芸看得目不暇接。翻了好半天,邢芸才挑出了感觉适合林妹妹的一些簪钗来,一边让王善保家的记下名字,邢芸又一边嘱咐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白玉是不是,柜子里还有小半匣子珍珠,你吩咐下去,就用白玉和珍珠给林姑娘打首饰,倘若不够再用银子。”王善保家的诧异的看了邢芸一眼,讪讪一笑,略有些迟疑道:“这白玉和珍珠,太太前儿不是说要留着以后使唤么。”邢芸微微一笑,只放下手中的册子,从匣子里另取了一册出来,一边翻着,一边闲闲的说道:“眼下不就正是使唤的时候。”说了这话,邢芸忽又想起什么,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才冷笑道:“再说着,这些东西不给林姑娘用,还等着给那些姨娘用不成?”王善保家的听了这话,想着先前在外头听见的风声,不觉猜到了几分,只忙笑道:“太太说的是,倒是小的见识浅薄了。”只是笑着笑着,王善保家的又想起一事来,略有些吞吞吐吐道:“只是太太,若用这些给林姑娘打首饰,那又该给二姑娘打什么首饰,毕竟这外孙女和孙女都是老太太的孙女儿,总是要一视同仁的罢。”邢芸听了,伸手放下茶盏,理了理发鬓,转头看着王善保家的,笑盈盈道:“前儿琏儿媳妇不是说,老太太让人给几位姑娘一人打了一支攒珠累丝金凤么,我看就再打几样赤金点翠镶宝的首饰给二姑娘,配着倒也齐整。”说了这话,邢芸不觉叹了口气,将首饰册子放到一边,带着几分伤心讥讽道:“我如今也瞧明白了,光我一心儿俭省有什么用,这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可劲儿的花钱。我又是个无儿无女的,就算攒下来金山银海,到头来又能给了谁去,还不是让别人吃喝玩乐折腾空了,倒不如眼下我自己花销了干净。好歹用在哪儿,我心里也有个数儿,省的日后白落个吝啬的名声不说,还没处讨个好儿。”贾琮王善保家原正不解邢芸如此大方的缘由,但听得邢芸这话,也不由得心生了些许感慨,只匆忙道:“可不是如太太这话说的,这府里谁人不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偏太太这样俭省着。也是我们这些底下人知道,太太是瞧着老爷花销太大,怕万一有什么偿补不上的地方,可外头有几人知道太太的苦心,还不是人云亦云着,就连老爷也被那些狐媚子哄着骗着,不解太太的心思。”邢芸听着,心中便暗暗发笑,鬼才信邢夫人是为了贾赦才这般俭省的,邢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红楼书写的明明白白,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故甚不得人心。就连贾母都当着薛姨妈说邢夫人在跟前孝顺她是应景儿,虽说是气话,但邢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可想而之。这样的地位,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她是个填房,要知道东府的尤氏也是填房,她在贾府虽然也不受尊重,但平素和李纨凤姐言谈也算随意,而不似邢夫人这样尴尬。邢夫人的尴尬地位,是怎么来的?少不得和她这乖癖生硬又克扣异常的性子有关。想想林妹妹,打发下人吃酒都能赏个几百钱的人,在贾府那些一双势利眼的人口中都成了爱使小性子爱多事,正眼也不瞧人。林妹妹尚且被人编排成这样,那本身就小气克扣的邢夫人哪还能讨得好儿,不恶名满天飞才怪。邢芸可不想再做什么尴尬人,既然贾府是铁定要抄家的,她再学着邢夫人克扣小气有什么意思,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抄家的那些人。倒不如该花的花,该用的用,旁的不说,多少享受了一回,应付贾赦那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色情狂的时候,也能想的通点。想着,邢芸蹙了蹙眉,略带几分哀愁的对着王善保家的道:“说这些做什么,我是想明白了,老爷那性子,今儿花一千,明儿扔一万的,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支撑不住,何况我俭省下来的这点银子。”说着,邢芸又拿过册子翻了翻,指着上面一对点翠嵌玉赤金花蝶簪道:“照这个打一对给迎丫头罢。”王善保家的上前瞅了一眼,见那图样上的簪子极其精致,赤金累丝蝴蝶环绕点翠嵌玉花叶旁,仿佛在翩翩起舞一般。王善保家的一边暗自咋舌,一边奉承着邢芸道:“太太可是好眼光,这簪子比着老太太给的累丝金凤也不差多少了。”邢芸一笑,随手又翻了几页,指着上头的点翠珍珠挑簪道:“比这上头的花样,打上两对来,可别弄错了去。”话儿未落,外头的丫鬟便忙忙的禀道:“琮哥儿来给太太请安了。”琮哥儿?她怎么听着耳生,邢芸愣了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这琮哥儿是贾赦庶出的次子,和二房里的贾环一样,放在姨娘身边养活着。邢芸往榻上一靠,一边合上册子,一边笑道:“让他进来罢。”话儿未落,一个约莫四五岁,生的虎头虎脑的小孩儿便进了屋来,上前规规矩矩给邢芸问了安。邢芸瞧了贾琮一眼,见着贾琮不知从哪儿玩耍了过来,衣裳上绿一道乌一道的,满是脏东西。邢芸不由得蹙起眉来,看着跟在贾琮身后的奶娘道:“你们又是到哪偷着吃酒去了,哥儿身上的衣裳脏了也不知收拾,往日我不说你们,你们倒越发得脸了。”邢夫人素日从不待见贾琮,今儿骤然为贾琮衣裳上的脏污动怒,倒教那几个奶妈子不知如何应对,当下只畏畏缩缩的上前道:“早前才给哥儿换了,只是刚才哥儿和环哥儿玩了一阵,又急着来给太太请安,这才……”邢芸冷笑,只扫了那几个奶妈子一眼,不冷不淡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冤枉了你们这些奶奶们。”那些奶妈子原就不是那伶俐机敏的,否则也不会被拨到贾琮身边侍候了,见邢芸这话越说越重,不觉打起了寒颤,哀求的望了王善保家的一眼,嘴唇蠕动着,却不敢出声。王善保家的见那些奶妈子递了眼色过来,一时心领神会,只忙上前陪笑道:“太太这话说的,奶奶也知道,琮哥儿如今正是爱动的时候,她们虽照看的严实着,但也保不住不忽略。如今奶奶既瞧见了,让她们带哥儿回去换了衣裳,传话让张姨娘看着发落也就是了。”邢芸倒明白王善保家的这言外的意思,无非是说贾琮是姨娘生的,又养在姨娘身边,本就和邢芸不亲近,邢芸何苦为这个养不亲的庶子得罪了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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