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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芸正说着,忽听得帘钩一响,转头望去,贾赦已是醒过来了,邢芸微微一笑,看了木香一眼,木香当下会意,只忙出去吩咐丫鬟们打水进来。邢芸用簪子挑起胭脂,在唇上淡抹了抹,便起身往床边过去,亲手服侍着贾赦更衣起床。贾赦坐在床边上,一边让邢芸给他穿靴,一边打着哈欠问道:“几更天了?”邢芸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只笑道:“已是过了卯时了。”贾赦一听,便皱起了眉,只说道:“怎么也不早些叫我?”邢芸忙笑道:“昨儿老爷喝醉了,我怕老爷起早了头疼,方才让老爷多睡了一会。老爷放心,我已让人抬了软轿在外候着了,误不了老爷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贾赦的眉头舒展开去,又见着邢芸半跪在地,被几上的玻璃灯台一照,越发衬的薄施脂粉的脸儿娇艳欲滴,一时心动不已,只拉着邢芸的手,含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不枉老太太素日夸你。”邢芸听得暗暗咬牙,贾母夸邢夫人?平日少挑几句刺,就算贾母心情好,待见邢夫人的不行了。贾母要是没事就夸邢夫人,邢夫人在府里能是这模样?王熙凤敢不把邢夫人放在眼里,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就是贾母的偏爱。倘若贾母待邢夫人和王夫人一个样,王熙凤敢当着邢夫人说贾赦的不是吗?就算是贾赦不成样,可有谁见过王熙凤说过贾政贾敬贾珍的不是。论起不成样来,贾府里的这些老爷们,怕是难分高下。只是邢芸到底不是那个不懂看人眼色的邢夫人,当下只瞅了贾赦一眼,含羞带怯的笑说道:“这只是我的本分,老爷说这话,难道是我以前有什么疏忽之处,得罪了老爷不成?”贾赦听得邢芸这俏生生一番话,又瞧着邢芸在灯火映照下越发妩媚的神态,不自觉的目眩神晕起来,一时正笑着欲言。外头帘子一动,桂叶捧着个小金盘儿,端了一个翡翠小盖碗儿进了屋来,见贾赦正拉着邢芸的手,不觉低了低头,只恭谨道:“太太,灵芝汤送来了。”邢芸忙站起身来,在一旁的银盆里用香胰子净了净手,方从桂叶手中接过盘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见颜色浓浓,闻着便有一股子甜香,心知里头必是加了些蜂蜜,不禁点了点头,递给贾赦道:“老爷,先用点儿汤,解解宿醉,免得一会儿头疼。”贾赦笑了笑,接过小盖碗儿,小口小口的喝着,很有几分腼腆斯文。邢芸瞧着贾赦这斯斯文文的动作,在旁不觉好笑,暗道着贾赦若不摆出那猥琐的表情来,晃眼瞧着,倒还真有几分雍荣闲雅的气质,一时心这里的厌恶,不知怎么也散去了少许。待得目光扫过桌上的暖匣,邢芸才想起,这贾府里但凡用了东西,必是立刻要用茶漱口的,忙转身倒了盏温茶,备着贾赦漱口。刚倒好了茶,外头小丫鬟们便报着早膳好了,邢芸忙命人传了进来,一边服侍着贾赦穿衣,一边儿笑说道:“虽说老太太那儿定也备了早膳,不过眼下这天气,外头天寒地冻的,老爷多少吃点儿东西再过去,这身上也暖和些。”贾赦听着邢芸这关怀备至的话儿,是越看邢芸越满意,心中不免想到,和那些娇痴憨傻的小妾通房比起来,还是正房夫人贤良淑德,体贴周到,若是那些小妾哪会想到他身子暖和不暖和,怕是缠着他在床上酣睡还来不及,所以说,小妾姨娘只是个玩意儿,终究上不得台面。待得丫鬟们摆好了早点,贾赦更觉舒心自在,一小叠银丝卷,一盘儿香辣腌萝卜丝,一盘八宝酿冬菇盒,一碟子清炒白菜,外加两碗冰糖燕窝粥,瞧着便清爽有食欲。邢芸一边儿给贾赦布菜,一边儿笑道:“我素来便吃的清淡,也不知合不合老爷的胃口?”贾赦正因宿醉醒来,口里发干,瞧着这些菜肴,倒勾起了腹里的馋虫,当下点头不语,只动着筷子,显是极其满意。正吃着,王善保家的便打起帘子进了屋来,见邢芸正服侍着贾赦用膳,一时也不多言,只在一旁给邢芸搭手。等贾赦吃完了,王善保家的一边看着丫鬟撤去盘盏,一边问着邢芸道:“太太,那首饰图纸我已让丫鬟去取了,太太看什么时候让人送进来?”贾赦在一旁听见了,手上的动作不觉顿了顿,只问着邢芸道:“什么首饰图纸,你要那东西作什么?”邢芸听了,抿唇一笑,只伸手将大氅递给贾赦,笑着解释道:“昨儿我不是说给林姑娘打首饰么,后来想想二姑娘的首饰也不多,便想着趁空也给她打几样,只是昨儿给二姑娘挑的花样有些不合适,方才打算今天再挑一挑。”贾赦见是寻常家事,一时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整了整衣袖,很有些满不在乎道:“你也是的,迎丫头跟在老太太身边,还怕老太太亏待了她不成,给她打首饰做什么,没的糟蹋东西?”嫁妆邢芸心里直冒火,听贾赦这话的意思,他对迎春全无半点父女之情不说,甚至还有些嫌弃,纵是她知道贾赦是个薄情寡义的,也不由得为这话寒心,迎春尚是贾赦的亲生女儿,贾赦便这般看待,她这个家世性格处处不讨人喜欢的填房,恐怕在贾赦心中更是不堪。想着,邢芸不禁暗自冷笑,看这样子,贾赦决计是靠不住的,她在笼拢贾赦之余,怕是还得想些旁的法子才行,否则贾赦既然能卖女儿,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卖老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这么一想,邢芸禁不住掩口笑嗔道:“老爷这话说的,老太太对二姑娘好是老太太疼爱孙女儿,我给二姑娘打首饰,却是我的心意儿,这怎么能一样?”贾赦听了这话,只是一笑,看着邢芸道:“难为你想着,只是迎丫头……”贾赦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只笑着看了邢芸一眼,整了整大氅,转身出去了。邢芸有些不解,不过瞧见贾赦出去了,倒也不怎么在意,只让丫鬟端了水进来,洗漱了一番,方半靠在软榻上,让丫鬟拿了首饰图纸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翻了一阵,邢芸越觉疲倦起来,只指了几个图样出来,吩咐王善保家的道:“就这几样罢,你拿下去问问清楚,别又跟昨天似的,白闹一场笑话给人看。”王善保家的听着,便忍不住抱怨起来,只说道:“太太就是太和气了些,昨儿那点翠的事儿,小的是越想越气。若依我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闹上一场再说,也好教这府里的那些轻狂人,知道知道厉害。”邢芸听得直皱眉,只瞅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淡淡道:“行了,若是嫌咱们这屋里出的笑话少了,在人前丢脸丢的还不够,你就闹去。闹下天来,我也不哼一声儿。”王善保家的听了,心知邢芸是生了气,当下微露几分不安,只是她是个没眼色惯了,依旧在一旁嘟囔道:“纵是不闹,先前老爷在屋时,太太也该和老爷说一声儿才是,不然这府里那些轻狂人,怕是越发不把太太放眼里了。”听着王善保家的这话,邢芸是气极反笑,昨儿她便瞧着王善保家的脑子不中用,没想着,今儿再看,这王善保家的岂止是脑子不中用,压根儿就是个没脑子的。贾赦是能为五千两银子卖女儿的货色,在他心里,迎春怕是还不如那几个姨娘通房有分量,邢夫人又是个小气克扣出了名的。若说邢夫人心血来潮,想给迎春打几样首饰,有林黛玉的先例摆着,倒还不算太出格。可要是邢夫人为给迎春打首饰的事儿在贾赦面前告状,恐怕贾赦的第一反应就是,邢夫人成天儿无事找事,吃饱了撑的,而不是去想底下人有什么错处。没法子,谁让邢夫人为人处世太差,在这府里久不得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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