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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姬姑娘话中带话,即使她语调轻缓,浅笑柔和,那话听上去还是有些微的刺耳。我没有伸手接那捧花,转而问道:“所以你今天一大早来摘月楼找我,就是为了在路边摘一束花送给我吗?”“当然不是。”芸姬收回了手,莞尔而笑,再次开口道:“挽挽,我还想领你去朝容殿见见你师父。听说你从前曾在朝容殿的门口等了十几日,容瑜也不愿为你开门,不过现在我来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至少会愿意见你一面。你可不要婉言谢绝我的一番好意,平白错失了见你师父的机会。”芸姬姑娘这副循循善诱的样子,不仅没让我感受到她的一番好意,反而让我觉得她大概是要诓我。不过她的话让我想起来,我已有数月不曾见过师父。然而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假如师父不想见我,不管是谁来卖面子,哪怕让我站在他面前扳着他的脸,他大概都会毫不走心地闭上双眼。于是我觉得芸姬姑娘大概果然是要诓我。静默半晌后,我定定将芸姬望着,直截了当道:“我不去。”芸姬许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微有怔愣地与我对视。我抬脚磨了磨地板,好心同她解释了一下:“你刚刚说不希望我婉言谢绝你的好意,所以我只能直接拒绝你的好意。”她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片刻后讪讪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再续吧,今日芸姬先告辞了。”芸姬语毕将那束海棠花扔在了地上,曳地长裙翠微如拂岸堤柳,她自裙底伸出足尖碾踏,重重碾了海棠几脚,方才施施然转身离去。含着空濛水雾的早风悠悠,吹过零落了一地的残败花朵,晨间日光轻浅,照不出方才的色泽鲜妍。雪令轻叹了一口气,侧目看着我问道:“毛球,容瑜长老竟然不愿意见你?”言罢,他自顾自地接了一句话:“可以和这样的姑娘朝夕相对,却不愿意见我们毛球一面,容瑜长老的境界真叫人难以捉摸。”我望着芸姬远去的方向,浅声答话:“方才芸姬说,她是蓬莱岛主的女儿……师父和她相处了三百年,比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雪令转身站到了我面前,不急不缓地开口:“几十年前,我曾在蓬莱仙岛的花宴上见过芸姬一面,她那时也像现在这般,看起来不大好相处。我依稀记得,彼时有个侍女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了芸姬的裙摆上,她便差人剁了那位侍女的双手,扔去池塘喂了野鱼。”我被这话惊了一跳,反过来有些担心师父的安危。“虽说蓬莱岛主为人宽和温厚,通情达理,却是对这个女儿束手无策。”雪令接着道:“听闻蓬莱岛主一想到芸姬,就会发作严重的头疼病。”我诧然,愈发感到不可思议,“如果是这样的话,师父从前怎么会忍了她三百年,现在又能忍她三个月……”我以为按照师父的脾气,他该是会将芸姬扔飞才对。就像……就像他以往扔飞我那样。“今天我师父在长老院当值吗?”我抬头看着雪令问道:“如果他当值的话,能不能、能不能……”雪令了然一笑,接话道:“带你去见他?”我点头,随后又补了一句:“我远远看师父一眼就好,不会上去和他说话。”“为什么不和他说话?”我低下头,心里有微微的涩意,找了个借口搪塞道:“如果师父是在长老院当值,那他一定有事情要忙,我和他说话大概会打扰他。”其实我是怕和师父说话会惹他不高兴。我只想看看师父的样子,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但想到师父很讨厌我,又觉得自己不能被他发现。雪令轻声喟叹,温和地安慰我,“毛球你别难过,容瑜长老的脾气我多少也知道一点,正好他今日在长老院当值,我这就带你去见他。”长老院殿宇开阔,晨风无尽吹来,蕴了丝丝入骨的凉气。雪令的职责之一就是看守长老院,他领着我驾轻就熟地穿步于长老院回廊,就在眼前出现了拄着拐杖的大长老时,我脚步一顿,闪身躲到了柱子后面。怎奈大长老洞若观火,他用手中拐杖捶了捶地面,低声唤道:“雪令和月令,你们两个来长老院做什么?”说完这话,大长老又哈哈笑了两声,“月令这孩子也是,以为躲去柱子后面我就会装作没看见吗?”我见自己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心,若是待会去偷看师父,是不是也会被轻而易举地发现。我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对着大长老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大长老。”大长老抚着花白的长胡子,又是一笑道:“我猜你是来找容瑜的吧,正巧他今天当值,就在旁边那间屋子里。”大长老指了指回廊尽头的一座正殿,又转过头来沉默地望着雪令。雪令有些紧张地轻咳了一声。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大长老的面色和语气都严肃了好几分,“雪令,我上次布置给你们写的课业,都是有关阵法和剑术的。虽说题目是偏僻难怪了点,但我以为你精通此道,至少也能有个一知半解,却没想到收上来一看,通篇没几处是对的。”“你闲来无事,多和月令请教请教。”大长老用这句话结尾道。“毛球?”雪令微楞地看向我,“她会写那些?”大长老颇为赞赏地微微一笑,看向我的目光和煦温暖又骄傲,“月令这孩子不仅会写,而且写的极好,条理分明,举一反三,脉络清晰切中要害——多说无用,待会我一定要把她的那份答案交给你看看。”雪令怔愣过后,便用一种无比仰慕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好辩解,耳根滚烫一片。我要怎么和他们说,那些课业……全部都是夙恒模仿我的字迹,亲笔代我写完的。苍翠繁茂的枝叶密布交错,漏下的日影忽明忽暗。回廊尽头,岿然屹立的正殿前,我轻缓推开红木雕花的高门,刚刚踏进去一步,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师父。他右手垂于白衣袖沿,左手握着一书卷宗,琥珀色双眸一片清浅,半晌后,稀松平常道了一句:“后背的伤已经好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地叫道:“师、师父……”淡薄的日光从门缝折进来,间杂着婆娑的叶影,师父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俯身离我更近,低缓沉声道:“乖挽挽,把衣服脱了,让为师看看你的后背有没有留疤。”☆、解佩令殿内寂静良久,光影交迭,唯有沉香绕梁不歇。我双颊嫣红,呆呆地将师父望着,“师父……你、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师父目光幽深,回了个慢条斯理的笑,他缓慢站直身体,手中卷宗砰然摔落在地,微风拂过,将书页翻出沙沙的声音。“不然呢,挽挽觉得我应该对你说什么?”他伸手搭上我的衣襟,苍白的指尖已然勾开衣领的一处,“这么些天在冥殿待得可还习惯?君上对你好不好?还是要问这个——”师父的手上移到我的脖颈,最后钳住我的下巴向上抬起,迫我直视他的双眼。他的眼中似有燃烧不尽的滔天怒意,焚琴煮鹤般让人心悸,“夙恒碰了你哪些地方,在你身上留了什么印迹?”耳根烫若火烧,我背靠冰冷的墙壁,双眼水汪汪地望着师父,咬唇不说话。“嗯,又不吱声。”师父手劲加重,语声淡漠道:“我的话都不愿意回答,看来是上次的棍子挨的不够。”我闻言一怔,泪水夺眶而出。师父突然松手放开了我的下巴,挑着我的衣领往下一扯,目光扫过肚兜包裹的一双丰盈,最后凝在肤质莹白的手臂上,淡淡瞥了一眼鲜红欲滴的守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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