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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又不是只有你们受灾,我太仓三万多百姓无家可归,所废良田也不少!”
&esp;&esp;“各位大人,我看眼下还有苏州府内的疫病要紧,先前京里送来的药材都紧着这里的人使,我们县上已有好几个染了疫病的人,这要传开,如何是好啊?”
&esp;&esp;唼唼无休吵得沈从之心烦气躁,一拍案,睥睨众人,“各位!现在库里就剩这么些粮银药材,你们也别争了,按本官分配,各县先领一些回去开设粥厂,染了疫病的人,务必设营收隔开,将年关挺过去再说,年后再到浙江采办药材。”
&esp;&esp;众人静声后,陆瞻搁下茶盅,冷睃一圈,“有一个事得先同各位大人打声招呼,凡受灾的良田,不许官眷亲属压低田价购买,现有祝斗真姜恩的例摆在那里,若叫镇抚司查出,一律依法严惩!”
&esp;&esp;硬一嗓,又软一嗓,“各位放心,我已与几位大人商议定,由沈大人上疏请免明年的赋税,我们几个联名落款。熬过了年关,开春耕种,没了夏税秋税,就能挺过来了。”
&esp;&esp;再按各县受灾情况分派了银粮,年前的事情算是有了个结果。各自散场,陆瞻衙门归家,虽不下雪,却仍有霜风凄紧,愁水冷落,残照当楼。
&esp;&esp;甫进卧房,见芷秋梳着软亸惺忪的抛家髻,并头簪两朵白玉兰,倒未戴冠插钗。穿着镶滚鹅黄对襟袄,芳绿裙里藏着一双珍珠攒绣鞋,将腿盘在榻上,把一架绿碧玺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esp;&esp;陆瞻解了斗篷坐在她身后,往那账本子上一瞧,见是原来那本苏州女眷筹捐的帐册子,因问起:“这个帐还没清?又拿出来算什么?”
&esp;&esp;她提笔回眸,趁势在他脸色印去一吻,两个眼弯得娇媚动人,“清是清了,只是听说疫病的药材难办,我便趁着年节里各家往来,朝这些官眷太太们要了些银子。亏得你体面,她们都不曾回绝我,几十一百的,总是给了我一些。”
&esp;&esp;榻侧有个双层炭盆架,上头挂盛着两个鎏金炭盆,熏得屋里又香又暖。陆瞻一觉放松,便歪靠在枕上,往前歪着脑袋窥她,想起她从前做倌人时在席上眉迎波送的模样,心里便升起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之感。
&esp;&esp;“筹了多少了?”
&esp;&esp;“四五千,正算着呢麽不是?”芷秋搁住笔,扭来本身,手腕撑在榻上垂眼睨他,“等我算好了,将那些票子都换出银子来,是给你还是给沈从之呀?”
&esp;&esp;他两个手指把玩着她对襟上的一个珍珠扣,语调安逸又温柔,“给沈从之吧,他就是要贪,也看不上你这点小钱。我到底不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手上还是不过银子的好。”
&esp;&esp;“这倒蛮是。”芷秋拍拍他的手,面色添了几分为难,“还有件事情要问问你,你不要生气。”
&esp;&esp;“什么?”
&esp;&esp;“快过年了,你母亲兄长,届时可要放出来同咱们吃顿年夜饭啊?我早就想问问你的,又怕惹得你不高兴。”
&esp;&esp;“芷秋,”他坐起来,认真凝睇她,“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用老怕我不高兴。但这事情,还是算了吧,我看到他们就会格外的恨,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副样子,也不想叫你大过年的为我的事儿弄得不开心。”
&esp;&esp;芷秋想一想,俏皮地笑起来,“那就听你的,横竖又不是我的母亲兄长,我这个做媳妇的,不受长辈约束,我更是高兴呢。今早走到陈大人家去,瞧见陈夫人四十多的年纪了,还要看着婆母的脸色过日子,真是不容易,我可比她们过得爽快多了。”
&esp;&esp;说话间,她的两个瞳孔伶俐活泼地转动着,如天地乾坤,凉风由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吹露眼中一片幸福的烟柳画桥人家。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方大人升官发财就在这生死一遭,以后就没那么穷了~
&esp;&esp;红愁翠残(十)[]
&esp;&esp;薄衾寒天气,一夜长如岁,晨曦中弥散着檀香与苏合香,馥郁地阗满春帐,游弋着靡靡的爱欲。
&esp;&esp;一线微弱的阳光滑过芷秋柔腻的肌肤,额上粉汗霪霪,睫毛不安地轻颤,唇间微微翕合着,显然是在呓语。
&esp;&esp;陆瞻被惊动醒,将她胸口拍一拍,十分温柔地将她唤出梦魇,“芷秋、芷秋、心肝儿?醒醒。”
&esp;&esp;芷秋猛地睁开眼,见昏暗的帐中浮荡着几个香袋子,扭头再见陆瞻模糊的轮廓,眼下倏然奔杀来一条江河,淌出行行清泪,“陆瞻……”
&esp;&esp;哭音似一片飘零的花瓣,令向来沉着的陆瞻一刻也不敢耽误,下床点了灯。匆匆一瞥,拂晓清稀,濛濛的水雾中,还浮着星光与月亮。
&esp;&esp;顷刻他又上了床,将芷秋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做噩梦了?”
&esp;&esp;“嗯。”芷秋枕在她怀里,偷眼窗外,烟水茫茫,世界好像空旷得只剩他们两个,“我梦到我爹和我娘在门上来接我回家过年,我欢天喜地拉了你一道去,谁知出门就找不见他们了。我沿着一条巷子挨家挨户地找,家家户户院门紧闭,敲门也不开,我急起来,一回头,连你也不见了。”
&esp;&esp;陆瞻俯首吻在她发顶,摸了条帕子为她蘸泪,“梦而已,我一直都在的。”
&esp;&esp;温柔低沉的声线渐渐抚平了芷秋劫后余生的不安,也止住了眼泪,又暗自觉得好笑,“大约是要是过年了,阖家团聚的时节,我才做这样没头没脑的梦。陆瞻,真是的,自打嫁给你,我简直又娇气又矫情,比小时候还不如,我小时候都没这么多眼泪。”
&esp;&esp;“你以前只能靠自己,现在能依靠我,自然就有了些小女儿的脾性。”
&esp;&esp;说着话,窗掩的黎明逐渐亮起来,月亮淡淡地隐没在天际的一线白光里。芷秋泪渍已干,与他一道起床洗漱,妆发敛就,吃过早饭,陆瞻因有一批丝要送往京城,便早早往织造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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