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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一听这话,曹汝霖的气就不止打一处来了。龚心湛之辞职,是为了财政困难,连学校教职员的薪水都发不出,但那时当陆军部部长的靳云鹏,在阁议中索薪,对龚心湛破口大骂。及至他自己组阁,以李思浩为财政部部长,而以心腹潘复为次长,想尽办法替他弄钱,银行生怕血本无着,拒绝之不能,哪里去贪什么厚利?
&esp;&esp;因此,他不客气地抗声指责:“总理,你这话太没有道理了,哪一家银行不是为图利而开?财政部向两行借款,订有合同。财政部不顾信用,到期不理,而且屡借不还。两行在宽裕的时候,亦愿替政府帮忙,现在发生挤兑,如果不从速拨款,镇压下去,市面金融,亦要大受影响。”他略停一下又说:“总理,请你弄清楚,我们是来向政府讨债,不是来请政府救济的。总理说这种话,似乎太不负责任了。”
&esp;&esp;话很锋利,王克敏生怕靳云鹏恼羞成怒,赶紧婉言接口:“这次忽然起此风潮,不知道是何缘故。如果两行挤倒,金融一乱,市面上大起恐慌,政府亦不能置之不问。现在风潮刚起,还容易办。一拖长了,捉襟见肘,窘态毕露,后果不堪设想。请总理仔细考虑,无论如何,先拨若干,以济眉急。”
&esp;&esp;“没有办法!”靳云鹏不假思索地摇着头说。
&esp;&esp;“总理,”曹汝霖说,“两行挤倒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esp;&esp;靳云鹏不作声,只“吧嗒、吧嗒”使劲抽旱烟。曹汝霖真恨不得上前揍他两拳。
&esp;&esp;“总理,”王克敏催促着说,“请交代一句话。”
&esp;&esp;“没有钱,说十句也没有用。”
&esp;&esp;见此光景,曹汝霖忍不住了,一拉王克敏说:“走!咱们见大总统去。”
&esp;&esp;话虽如此,家有喜庆,满座的宾客不能不应酬。一回到家,只见戏台上已经在收拾砌末。贺客大多告辞,只留下少数至亲好友,陪着寿星在闲谈。
&esp;&esp;曹汝霖自是不安,向神情落寞的老父,略略说了经过的情形,陪着吃完了一顿沉默多于欢笑的寿宴,早早关门熄灯。那况味比酒阑人散不知凄凉多少倍。
&esp;&esp;下一天一早约齐了王克敏去见徐世昌,说明实情,也发了些牢骚。徐世昌问道:“你们跟靳总理说了没有?”
&esp;&esp;“报告过了,”王克敏答说,“总理的态度冷淡得很。”
&esp;&esp;“靳总理的回答,”曹汝霖说,“太不负责任。”
&esp;&esp;“他怎么说?”
&esp;&esp;曹汝霖将靳云鹏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言神态,形容了一遍,接着提出请求:“务必请总统切切实实交代靳总理,责成财政部先还一部分。”
&esp;&esp;徐世昌想了一下答说:“财政部到底向两行借了多少款子,请你们先开一张单子来。”
&esp;&esp;这总算是有点希望了。曹、王二人辞出公府,赶回各人的银行,找会计部门立刻查账,开出清单,第二次去见徐世昌。
&esp;&esp;一看单子,徐世昌亦吓一跳,财政部欠中国银行两千多万,欠交通银行则三千万出头。看完发愣,不知该怎么办。
&esp;&esp;“这些都是百姓的存款,财政部吃银行,就是吃了存户。财政部不顾信用,银行不能不顾。”曹汝霖反复声言,财政部现在能筹还一部分,还有平息风潮的把握,迟则不及,将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esp;&esp;“我来跟翼青说,先想法子筹一部分款子接济。”
&esp;&esp;说要想法子,自然要等待。一等等了三天,毫无消息,曹汝霖便又去看靳云鹏,问他,大总统有没有交代筹款还一部分垫款的事。
&esp;&esp;“有。”靳云鹏说,“财政部穷得军饷薪水都发不出,哪里有钱还你们。我听说叔鲁很有钱,赌起来,一把牌就是上万进出,如果他肯垫借若干,你不就可以维持了吗?”
&esp;&esp;一听这话,曹汝霖啼笑皆非。辞出来去看王克敏,将靳云鹏的话,告诉了他,叹口气说:“你看,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当国,时局怎么会好转?”
&esp;&esp;“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王克敏笑道,“他跟我说,曹润田很有办法,他替合肥借款,动辄几千万,他不肯想法子罢了!”
&esp;&esp;“你我不能受他的挑拨,只有开诚布公合作,勉渡难关。”曹汝霖说,“看样子,恐怕非设限不可。”
&esp;&esp;“有了限制更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esp;&esp;其时阴历年关已近,各学校、各机关的薪水亦都欠发,挤兑的情形亦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两行负责人真怕一旦撑持不住,在阴历年前倒闭,市面会引起极大的不安。但如能撑到除夕,新年有五天的时间可以喘口气,或者有奇迹出现,亦未可知。
&esp;&esp;也有人提议,不妨再向日本三家银行探探口气。曹汝霖听了只是摇头。“前债未清,免开尊口。”他说,“我有什么脸再向他们去谈借款?”
&esp;&esp;仰屋兴叹之余,又归咎到任凤苞。由任凤苞又牵出一个人,财政部次长潘复。部长李思浩是安福系健将,潘复却完全是靳云鹏捞钱的爪牙。
&esp;&esp;此人字馨航,与靳云鹏是小同乡,都是山东济宁人。他的父亲叫潘守廉,光绪十五年的进士,在河南做过知县,笃信佛教,别署对凫居士,人如其名,“守”得一个“廉”字,相当正派。
&esp;&esp;但有其父未必有其子,潘复却是个小人。他的资质本来不坏,笔下很来得,仪表尤其俊秀,看来是个金马玉堂的人物,无奈科举已停,只好捐了个候补知府衔,分发南京候补。当时藩司是潘守廉的同年陆钟琦,照看故人之子,邀他入幕,是很红的一个“文案委员”。
&esp;&esp;南京是全国候补道最多的地方,两江总督端方称之为“群‘道’如毛”,流品混杂,什么人物都有。潘复既是藩司面前的红人,自然是这些候补道结纳的对象,秦淮河畔,夜夜春宵。潘复貌如潘安,生性风流,着实享了些艳福。无如“姐儿爱俏”以外,还有“鸨儿爱钞”。潘复的束脩有限,为了筹措缠头之资,在他那些酒肉朋友设计之下,什么钱都要,品行就此搞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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