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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就在今日,休屠王部会被斩杀干净。那么至少,他希望扎西姆能够活下去。扎西姆低垂着头,默默地跟着他,直行出部落外来,一阵风过,吹得她面上冰凉,她方才察觉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湿双颊。猛然刹住脚步,她转过身子,面对着她的族人,抽泣着吟唱起来……仍旧是之前那首忧伤苍凉的歌。低婉,美丽,唱着属于草原上母亲的思念与牵挂。“王已经死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我是你们的王妃……”扎西姆泪流满面,对着她的族人们深鞠一礼,“跟我走!我恳求你们!只要我们还活着,草原在这里,终有一天,我们或是我们的子孙还能再回来!”日磾泪水缓缓流下。上万名休屠王部的匈奴人看着他们,半晌,开始有人迟疑着朝他们走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跟上。两名休屠小王迟疑片刻之后,终被远处霍去病所震慑,亦为日磾扎西姆所感,遂率领着麾下一众人马,都追着日磾而来。134云破(十一)霍去病望着跟随在日磾身后的匈奴人,心中并无胜者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反而五味杂陈,其中更以苦涩居多。作为汉廷前来受降的将领,看着这些昔日骁勇彪悍的匈奴人如此无望地离开家园,他的心里并不好受。休屠王部的另两个小王眼见日磾带着近一半部众降汉,心知仅凭剩下八千余人,是决计无法与汉军抗衡,又不甘心降汉,便预备率人马撤走。“将军!”只是稍许异动,赵破奴便已看出,忍不住轻声出言提醒将军。休屠王部诈降在先,有悔意者尚情有可原,但若再放走休屠残部,汉廷威严何在!霍去病何尝不知,直至此刻,他方转向浑邪王,道:“有劳漯阴侯,休屠王部顽抗不降者,杀无赦!”浑邪王显然等待已久,微一颔首,遂率领手下人马直扑向休屠残部。日磾直挺挺地站着,看着远方的那场匈奴人与匈奴人之间的厮杀。刀光与嘶吼声交织在一起,飞溅的鲜血,残破的身躯,深深地烙在他脑海深处。再看高高端坐在马背之上的年少将军,细想此番受降,霍去病仅带十几名随行侍卫直入匈奴阵营,受降浑邪王,诛杀休屠残部八千余人,且至始至终汉军未伤一兵一卒。这是种令人胆寒的能力,却无丝毫让人诟病之处。即使身为休屠王子,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休屠王部还能保全眼下的万余人,须得感激霍将军心中仁念。否则浑邪王部再加上一万名训练有素的汉军,便是将休屠王部尽灭,也不是不能。“无论是匈奴还是汉廷,无谓的牺牲,能少死一个也是好的。”——他当真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受降之后,还有诸多如清点人口、收缴兵刃等等琐碎事情要做,再加上浑邪王部与休屠王部不合,亦不能将两部落人马安排在一处,免得徒生祸端。霍去病连夜规划出两条路线,又将人手分配停当。等诸事安排妥当,已是黎明时分,赵破奴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怎得动脑子比动手还累。”霍去病轻轻一笑,吩咐道:“你去唤上漯阴侯,一并他手下四名小王,随我回长安谢恩。”“现在就回去,这么急?”赵破奴微微一惊,“底下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那些个牲口……”“不是还有你在这里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比我在行。”霍去病不在意道。“您这是在夸我吗?”赵破奴无奈。“快去!告诉他们卯时初刻登船。”“诺。”瞥一眼铜制漏壶,已过卯时,赵破奴咬咬牙,只得赶紧去叫人去,心中暗暗抱怨:此番又比不得行军打仗,兵贵神速,将军怎得也赶得这般紧,把浑邪王他们也当兵来练了。霍去病仅仅在船上合目小憩了一会儿,待一下船,便立即翻身上马,带上漯阴侯等等此番受降数人,往长安驰去。路上,他朝漯阴侯等人道圣上对此番受降极为关心,故而想早些面圣,免得圣上忧虑。而事实上,捷报早已在昨日便命人八百里加急飞报,刘彻在长安城中安安稳稳地等着他们,何来忧虑。漯阴侯等人不知汉朝规矩,加上霍去病是汉廷骠骑将军,朝廷重臣,自然是他说什么便听什么,丝毫不敢有异议。一路疾驰,只让马匹作些必要的休息,而人是否需要休息基本不在骠骑将军的考量之内,终于回到长安。带领漯阴侯等人入宫见过圣上,再三推辞了圣上留膳的美意,霍去病急急返回府中。“将、将、将……军!”未料到将军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府中来开门的家人看见他便有些愣住。霍去病瞥了他一眼,立时察觉到家人眼底的那一丝慌乱,眉峰聚拢,问道:“府里头有什么事么?”“这个……”家人支支吾吾,不敢作答。管事匆匆迎过来,额角沁着汗珠,显然是一路撩袍小跑过来的。“将军……”“府里出什么事了?”霍去病率先想到的便是子青,还不待管事回答,便大步往琴苑行去,边行边厉声问道,“可是琴苑出了什么事?”“琴苑昨夜里进了刺客……”“什么!”霍去病脚步一滞,面色微微发白。“幸而只伤了六、七名家人,刺客甚是凶悍,围了几重,还让他们给逃脱了。”“青儿呢!?她可伤了?!”霍去病疾问。“她……”管事深吸口气,暗暗祈求此事将军千万莫迁怒与他,“她前日便已经走了,和那个西域人。”猛地刹住脚步,霍去病转身死死盯住管事,竭力按捺住胸中上涌的气血:“她、走、了?”“是。”管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她可有说为何要走?”“未曾说过。”“可留下信牍?”“……不曾留下。”管事屏气答道。啪!重重的一声。管事被霍去病一记狠狠的耳光抽倒在地上,鲜血迅速自嘴角渗出来。躲在暗处的一众家人们皆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朱勇,你在我身边这些年,我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所以你就以为,在我面前也可以扯谎话了是不是?!”霍去病怒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顾不得半边脸高肿,朱勇忙爬起来跪好,纵然心中疑惑重重,但决计没有胆量去问将军是如何知道他撒谎的。“是谁!谁指使你撒谎的?”霍去病深知朱勇为人谨小慎微,若无人指使绝不敢对自己有所欺瞒。“……是……是夫人。”朱勇暗自悲凄,夹在母子之间,着实做人不易。霍去病微微呆愣住:“我娘!”朱勇再不敢欺瞒半分,一五一十地尽数说出来:“是夫人请他们走的,临走前,子青姑娘确是给了我封信牍,请我转交将军。但后来夫人便将信牍自我这里拿走,并叮嘱我莫告诉将军。”“我娘为何要让他们走?”“原因卑职也不知道,夫人进了琴苑之后,便将卑职遣了出来,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卑职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霍去病凝眉半晌,迟迟未再开口。朱勇偷偷抬眼,察言观色,谨慎开口道:“卑职思量着,昨夜里的刺客说不定便是冲着他们来的,幸而他们早走了一日,不曾遇上。”这话不说还好,霍去病面色愈发苍白。他虽未想到那些匈奴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闯入府中来杀人,但府中毕竟人多,刺客也不易得手。而眼下,子青和阿曼被母亲赶出府去,阿曼中毒初愈,体质尚弱,如再遇上匈奴人,他们如何躲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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