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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露出微笑,道:“我就知道,你必不会怪我。”“欺负老实人……”霍去病轻轻摇了摇头。“我才不会欺负她呢,青儿,你来,我这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阿曼瞥了霍去病,“你若不想睡觉,听听也无妨。”霍去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阿曼明明是被自己揭了老底,没法子只得和盘托出,偏偏要说的自己仿佛是个闲杂人等一般,当真是爱面子。屋内一灯如豆。阿曼半靠在榻上,闭目思量片刻,再睁开眼,朝子青暖暖微笑,开始讲述:“我的真名叫铁力曼,是楼兰的二王子,现在的楼兰国王是我的叔父。十年之前,汉朝讨伐楼兰,作为降服的证据,我王兄被送往汉廷作为人质;父王同时也把我送往匈奴,表示楼兰在匈奴、汉朝之间严守中立。”“那年我九岁,去了匈奴。”他涩然一笑,似乎并不怎么愿意回忆那段日子,“对他们而言,我与其说是个人质,倒不如说是一个玩物。白日里可以肆意鞭打辱骂,夜里……”他目光暗沉,不愿细说。“……后来我就逃了出来。我好不容易逃回楼兰,见到父王,却马上被送回了匈奴。”他笑了笑,自嘲地撇撇嘴,“那时候我太傻,总以为只要逃回来,一切苦难就结束了。”“回到匈奴,一切如故,或者说是变本加厉,要逃也更不容易了。我整整花了七年,才寻到机会又逃了出来。那时我知道父王已经死了,叔父也容不下我,这次我没再回匈奴,我去了汉朝,找我的王兄。”“到了长安城,我王兄住的地方我进不去,只好去打听他经常出入之处,好不容易才见了他一面。他见了我,哭得很伤心,直说想我,要留我住下。结果当夜便有人把我捆了,要送往匈奴去。我才知道,原来王兄早就收到了叔父的信牍。”子青皱紧了眉头,被亲如手足的人欺骗,这样的事,她也曾亲眼看着在父亲身上发生,她知道那种痛楚。“还没到匈奴,我就杀了看守逃掉,进入大漠,为了活命当了刀客。”阿曼望着她一笑,“再后来就遇见你了!”室内一片寂静,半晌,子青颦眉望着他:“那你怎得还随我们到楼兰来,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阿曼孩子气般地笑道:“……我想和你在一块儿。”“你今晚去王宫作什么?”霍去病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去偷一卷画轴,画上是匈奴的地形水源图。我想把匈奴的地形水源图拓下来,有此图在手,想必你舍不得赶我走。”阿曼朝霍去病慢悠悠笑道:“商旅只要向导就足矣,没有必要了解整片大漠的水源,对么?汉朝的将军!”闻言,霍去病怔了下,遂也不再隐瞒,微微笑道:“汉朝骠骑将军霍去病。”阿曼不惊不乍,只淡淡一笑。“楼兰王宫怎么会有匈奴的地形水源图?”霍去病不解。“你们对楼兰能了解多少,”阿曼冷笑,“我楼兰有着千年历史,能人辈出,一副匈奴地形水源图又算得了什么。我绘给你的大漠暗河走势,那是我三岁时便看过的东西。哼……你们有什么,不过都是些征服野心罢了。”子青默然不语,汉朝讨伐匈奴,还可说是因匈奴屡次进犯,不得已而反戈;可讨伐楼兰,着实是以大欺小,无论输赢,在道义上便落下乘。连霍去病也半晌未语,因其位置所在,楼兰夹在汉廷与匈奴之中,犹如被夹在两块大石之中的小石粒,无论哪一方,它都无法抗衡,只能在两方的巨大碾压之下被反复磨砺消损。楼兰何辜?瓦罐噗噗直响,小小灶间,溢满了药味。子青又往灶里添了把干柳条,才起身揭开瓦盖,拿箸在汤药里头轻轻搅了搅。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是霍去病。“药还没煎好?”他随口问道。“还得再熬一会儿。”子青答道。霍去病“嗯”了一声,在灶前蹲了下来,有一把没一把地往里头添干柳条。灶膛内的火光熊熊,映在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火不能太大,会熬干的。”子青不得不道。“哦。”他没再添,干柳条在手上折着玩。子青望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仍是问道:“阿曼他……”“睡着了。”霍去病哼了一声,道,“流了那么多血,这小子居然还撑了大半夜。”“您还会让他留下来么?”她问,显然阿曼今晚闯王宫并未拿回匈奴的地形水源图,也就是说,他对霍去病而言已毫无价值。霍去病没吭声,望着火光出神。“子青,若有一日,我须得攻打楼兰,你可会听我军令?”良久,他突然问道。子青怔了片刻,随即缓缓而坚决地摇了摇头。“因为墨家非攻?”“嗯,他们是无辜的。”“我会斩了你,在军前。”她涩然笑了笑:“子青认命。”霍去病深望着她,猛地直起身来,吩咐道:“天亮后,你去把他路上需用的药材买齐,我们即刻离开楼兰。他在楼兰太危险,早走早安心。”“诺。”子青眼底露出笑意,她已明白霍去病的答案。“笑什么?”霍去病看见她的神情,冷道,“想着能和那小子在一块,欢喜?”“不是……”“听清楚,我的军中可不允许有污七八糟的事情,明白么?”“明白。”54归程(一)归程是赶得如此之紧,众人都还未休息够,也未好好地逛逛楼兰城,按理说都该心存遗憾才是,可偏偏心情都甚好。赵破奴做起生意来,居然颇为得心应手,卖了不少锦缎丝帛,还换来了几匹骆驼的香料,思量着回去后再狠赚一笔。一路上,他便先把钱两都分发下去。沉甸甸的钱袋坠在缔素手上,解开来一看,惊得他半日都没合拢嘴。“青儿,我们有钱了!起码有十金,这么多钱!”他压低了声音,朝子青轻声嚷道。子青虽未解开,但视其分量,也知道确是有不少钱两,思量着拿来还给李敢,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阿曼半靠在骆驼上,笑叹道:“你们汉朝的将军是挺懂得收买人心的啊,走一趟大漠就能赚这么多。”虽然霍去病留下了阿曼,但赵破奴始终对他心存芥蒂,并未把他当做自己人,加上霍去病并未特地嘱咐,自然这种分钱两的好事也不会有他的份。夜里休息时,子青把自己的那袋暗中匀了一半出来,另装一个钱袋,递给阿曼:“这是老赵忘了给你的。”阿曼也不去细究她说的是否真话,丝毫未推脱,笑吟吟地收起来,朝她道:“回头到了城镇我去买小面人给你,好不好?”缔素在旁,看得真切,虽不好说破,可眼睁睁看着子青如此随意大方地就送出去近五个金,又瞧阿曼收得理所当然,不由出言讥讽道:“收了人近五个金,倒只送个小面人,你脸皮也够厚的。”“缔素。”子青朝他摇摇头。缔素把子青扯到一旁,对她不满道:“你傻了,这个西域人跟我们非亲非故的,半道上窜出来,古里古怪,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你还把自己的金饼给他?”“他人不坏。”子青不能把阿曼真实身份告诉他,只能道,“不是还帮着我们找水源么。”“还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缔素盯了眼子青裹着布条的手腕,“他怎么受的伤?还有你?”子青面露难色,此事确是更不好对缔素解释。缔素愈发起了疑心,皱眉胡思乱想,豁然惊道:“是不是他对你……所以你就……他身上那刀是你捅的?你是因为歉疚,所以才给他钱两?”“不是,你莫瞎猜!”子青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道:“真的不是,事情我暂且不能说,总之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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