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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1页）

&esp;&esp;县学办得好，还得再看社学。

&esp;&esp;城中就有两所社学，社学虽不是县学那样官修的砖房瓦舍，但房子也像是近期修缮过。院墙、房舍，四壁都是平整的灰墙，从窗台边看，那墙壁都有人一只手宽，结实得很，里面也粉成雪白的墙面，早晚读书也不会太昏暗伤眼。

&esp;&esp;方提学不禁有些赞叹：“宋令才上任数月，便把学校修成这样，实是贤才难得。如今的府县官员多半只肯在钱粮督运上用心，早忘了太祖当年曾诏令把办学校当作缝贱品，绾铜有惧茂弘、结绾常惭叔度……伏冀台慈、俯垂鉴采

&esp;&esp;这段出自黄六鸿《福惠全书》网易云阅读有简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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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冰糕端上来后方提学才知，这道点心并非真糕点，只是用模子印成圆圆的一团雪冰，上头洒着些碾碎的杏仁。用细巧的杏叶铜匙挖开，里面便露出一点细碎冰碴，凝雪中掺着切碎的樱桃、荔枝、枇杷肉。舀一勺入口，只觉酸甜冰凉，满口乳香，视察县学、社学时披上的一身暑气不知何时竟已散尽了。

&esp;&esp;他不知不觉吃完了冰糕，还略觉有些不足，夸赞道：“这点心真精致无伦，直有传说中的醍醐滋味了。我在京里多年，却也未曾尝过此味，这莫非是大令府上的秘方？”

&esp;&esp;宋大人摇头笑道：“哪里有什么秘方，不过是厨子随意弄出来的东西。只消在硝石加水弄的冰盆上铺一块薄石板，将酸牛乳倒在上头，加些碎果肉，用小铲儿翻炒，待半凝不凝时掇入模子，再放进冰中稍稍冻硬就是了。福建多有水牛，做这东西也不费难，若在北方就更容易，只寻那些养牛的回回子买些酸乳，直接冻了就能吃。”

&esp;&esp;各家府上都有厨子，听到这里，就足以仿着做出他家的冰糕来了。

&esp;&esp;宋县令这么说，相当于是将自家私房佳肴的秘方送与方提学，也惠及了县衙里几位官员。众人都承他的情，方提学也道：“大令真是大方人，若是别人得了这样的点心方，自必珍而藏之，秘不告人的。”

&esp;&esp;若是别人来问，宋大人也不肯告诉他，但方提学是取中了他儿子当童试经魁的恩师，单凭这师生情谊，也不能把他当外人。何况宋举人自己也有些私心：他盼着自己招待好方提学，也能像晋朝陶侃之母截发留客的故事一样，感动得学政大人回去后替他儿子扬名。

&esp;&esp;宋举人这么想着，款待得就越发用心，恨不得立刻上一大盆冰糕给大人。

&esp;&esp;可惜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宋时在外头盯着，只给他们吃这一块，吃罢就改上了井水湃的荔枝、樱桃果盘和祛暑化湿的香薷饮。

&esp;&esp;因他们吃了冰，午饭也上的简单，只上了几道盐焗鸡、红烧肉、酿豆腐之类的客家名菜，参鲍翅肚一概不用，倒是多用了些山家清供：有到县衙后院现挖出本地特产猫竹笋，埋在竹叶里煨熟而成的傍林鲜；又有摘荷花与豆腐同煮的雪霞羹；还有用葱油煎后加酒煮的东坡豆腐；山药合碾碎的大米熬成的玉糁羹……

&esp;&esp;除了雪霞羹没什么来头，苏东坡大大基本包揽了这一桌素菜。

&esp;&esp;方提学是风雅名士，见识广博，听上菜人报出那笋的做法就会心一笑，吟道：“想见清贫馋太守，渭川千亩在胃中。这道菜莫不就是文太守家的傍林鲜？宋大令果然有名士风采，即于饮食小处也不同俗流，难怪过你治下的官员进士无不交口称赞。”

&esp;&esp;宋县令满面放光，谦虚地说：“这倒不是下官筹备的，而是小儿为招待恩师，前些日子写信特地回来安排的。劣子别的还罢了，只是孝顺体帖这一点可喜。”

&esp;&esp;这份孝顺体贴也体贴到了方提学身上。

&esp;&esp;这一天刚吃了东坡宴，转天宋时便从寺里请了个清俊风雅的僧人无尘来陪侍提学。那僧人竟是个禅教双修、以儒解佛的诗僧，见了提学也不讲什么因果报应，而是说起了“三家一道”，儒道佛皆一心，只是名有不同的观点，又能在提学面前谈论唐宋八家文章，指物作诗——

&esp;&esp;作得比宋时这个正经生员还高明得多。

&esp;&esp;这诗僧果然请到了方提学心里，他是都察院出身的清流名士，自幼读遍了东坡文集，自然也慕坡仙风流。不过他自诩名教中人，向来不爱结交京中那些奔走干权的僧人，如今竟在武平得了一句通禅理、有德行、更知文翰的诗僧，岂不将其视作自己的佛印？

&esp;&esp;住着清雅如方外仙居的馆舍，吃着各有特色的美食佳肴，闲暇时还有诗僧、才子相酬唱……方提学闲来计较这趟武平之行，仿佛不是来巡察县里学政，而是提前几十年过上了他理想中的致仕乡居生活——

&esp;&esp;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esp;&esp;世上哪儿有做官做到他这样潇洒的？

&esp;&esp;他这一阵子真个是文思泉涌，连作了几首《过武平》，从自己下榻的府宾馆咏到城外西山下的前宋宰相李纲读书堂，又作游记、小品文记述自己在县里巡查学政时受的招待，文中也提了几回自己在院试中点中的门生。

&esp;&esp;以北方学子之身，在福建院试中以，也感伤了许久。他想像宋时当年，与恩师必定情同父子，如今竟被丈人家退婚，却不知这学生心里有多苦。

&esp;&esp;这么个又孝顺、又体贴、又有才学的孩子，作东床哪里不好，桓老侍郎怎么就舍得退了婚事，丢掉这个孙女婿呢？哪怕非要孙女做王妃不可，也该再补一个孙女给他，将这桩婚事续上啊！

&esp;&esp;桓先生写完这文章，感伤得都不敢叫他看见。后来在武平县学入泮礼上，看着宋时身着青色生员袍，领着本县新入学的生员跨马游街，一派风流洒脱的模样，倒是又生出几分文思，作了一篇《记武平县学入泮礼》赠他。

&esp;&esp;他原先只想要座师多帮他看看文章，方老师这就直接写文力捧他了！

&esp;&esp;宋时感觉自己成了大佬力捧的小明星，一篇软文出来，就要把他吹成个励志典范。他又激动又惊喜，还怀着点儿即将走红惶恐敬畏问方提学，将来等他们县学学生写的记入泮礼文章集结成册，能不能将这篇文章放在最前头。

&esp;&esp;方提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轻笑一声，宽容地说：“这倒不要紧，只是你们选出的文章却须得做得好，衬得上我这篇。若叫我知道了你那文集里都是敷衍之作，只拿我这篇作幌子，我定不轻饶！”

&esp;&esp;宋时大喜过望，连连保证：“若作不出配得上老师这文章的佳作，弟子们宁可不集结成册，单将老师这篇文章印出来便了！”

&esp;&esp;方提学捏着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斥道：“你怎么不想着一定要做出好文章来？我在福建还要当两年余的御史，若到后年乡试前你还不找我写序来，你也小心为师责罚。”

&esp;&esp;这还用两年？有提学大人的文章在前头吊着，这群学生不睡觉也得把文章作出来啊！要是方先生再晚两天去别处巡察，他都能搞出手动油印机，当场印一册当土仪给先生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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