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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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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天地外物，体认于心，心得中正，即天理也。但一念私利私心萌动，则天理即消，人欲便生。若能于此心未萌动之前戒慎克己，持居敬守一的工夫，心中所存的自然是天理；但若慎独工夫做得不够，念头为外物所乘，人欲便要萌发出来。”

&esp;&esp;桓老师高坐在评委席上，对台下众生、也对那四位正在准备答题的嘉宾讲着自己的经验：

&esp;&esp;天理、人欲都是从心底萌发，尚未冒头时难以分辨天理人欲之别，惟其萌发出来后才能分辨善恶。善者为天理，恶者为人欲，故而学者要时时观照己心，看他冒出的念头是善是恶，去恶扶善，便是做存天理、去人欲的工夫。

&esp;&esp;可这工夫也只是容易说出来，做谁又能轻易做到呢？

&esp;&esp;恐怕只有圣人才能时时心存天理、绝弃人欲。凡人在心中念头萌发时并不能完全分清是天理还是人欲。甚至在事后忽然惊醒，明悟了心中所持是私欲之后，依然不能下决心斩断。

&esp;&esp;如他当初在桓家那样义正辞严地指则祖父和妹妹背信弃义，真的只是为了礼义么？

&esp;&esp;如他抛下前程千里迢迢来到福建，难道就只为了守住心中信念？

&esp;&esp;如他初到武平那天冒着大雨冲上决口的河堤，真是亲师弟正处于生死危机之中，非得他去救人不可么？

&esp;&esp;如他陪着时官儿清丈田亩、打击豪强，真的只出于利国利民的公心？

&esp;&esp;他心里漫想着这些，口中却还以前辈师长的口吻教训学子：“于人欲上起念，一念萌发辄踏危机。故不可以因其念头初发之细微而侥幸，否则即心思行事皆为人欲所乘，昏昏然不知自误，到明白其害时恐怕就已经积重难返了。”

&esp;&esp;台上几位嘉宾纷纷起身谢他提点，桓凌温和地回礼，目光却落在残留着肌肤温度的手臂上，心里深深叹息。

&esp;&esp;讲学只是给别人讲，什么都能讲得清楚，劝人用工克己也容易。轮到自己时，明明已经知道念头发自人欲上，却还是不能、不肯下决心，灭掉自己这点既不合礼法，也全然没有希望的念头。

&esp;&esp;他已经不知道这念头何时偏离，染上私欲，但回过神来后已只能存心养性，不教它更加放肆，却做不成个圣人，不得便将它一刀斩尽。

&esp;&esp;幸好时官儿不知道他这心思。

&esp;&esp;他悄悄看了宋时一眼，只见他精神都放在对面几个书生身上，按着扶手似要出去，便将两手收到身前，给他空出起身的余量。

&esp;&esp;两人这回再无挨蹭，宋时顺顺当当地从桌后站出去，先朝头向他笑了一下：“感谢桓老师对诸位学子的指导。方才听桓老师所言，天理人欲之别原只在丝忽间，须从七情初动、念头才发时便行克制，故言慎独、克己是我等儒生一辈子的工夫……”

&esp;&esp;他和桓凌是一门所出的亲师兄弟，这些日子住在府里，更是吃了师兄不少小灶，总结起小师兄讲的哲理来自然简炼精准，就像又替众人复习了一遍刚才讲解的重点。

&esp;&esp;台上台下众人对着笔记、对照方才听讲的记忆相比较，见他总结得竟然丝丝入扣，毫无偏颇，不禁感叹。

&esp;&esp;讲学一事可从来没有预先排演的，上台随心想到什么，自然随口讲什么。而听讲学的人自己心里原有个念头，听人讲学便有偏有重，有时甚至以自己的想法附会别人的学说，所以哪怕是亲生父子、同门兄弟，讲出的东西也都有所异同。可这宋主持旋听旋讲，与桓老师讲的内容竟全无差别，像是一个人重讲了两遍似的，这份默契真比亲师徒还亲了。

&esp;&esp;难怪他们本来是师兄弟，主持人上台叫老师却叫得这么顺口，这师兄在宋舍人面前，也和兄有问，问为何天理不能自己逐去人欲，想来章兄之意恐不乐于做静存工夫。那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去人欲之法？徐兄不妨与我一道听听下一位嘉宾的说法。”

&esp;&esp;他朝着徐嘉宾比了个手势，把他劝回座上，下首早等得眼中冒火的汀州举子赵先生便迫不及待地从桌后走了出来，指着章先生就骂：“你这一问便是人欲已蔓延满心了，还谈什么天理！”

&esp;&esp;别人求知明理都要下工夫，这躺着就想成圣人的心思是谁惯出来的！

&esp;&esp;章先生也委屈，指着刚坐下的徐嘉宾说：“徐兄与宋兄方才还说赤子心便是天理，我在婴孩时也是一片赤子心，怎么如今也想不起当初得了什么天理？我原先也做过静存工夫，天天存想着个天理，也不曾静存出什么，这天理凭什么不到我心里？”

&esp;&esp;赵嘉宾气得骂他：“孔子十五有志于学，三十才得立，你做了几年工夫？就是做了，我看依你这惫懒性子，也静不下心，寻不得天理！”

&esp;&esp;赵嘉宾是汀州府人，他们本地山民打起架来可是很厉害的，宋时连忙把人按下，低声提醒“台上之事要记在语录里”，自己回头答复章先生：“章兄既知赤子心浑然皆是天理，便该知道赤子心中无思无虑，并不想着天理二字。天理天然自有之理，容一毫思想不得，章兄且自回去试试。”

&esp;&esp;这赵嘉宾也是倒霉，赶上了这么道没法儿回答的题，差点就要以骂人出名了。做主持人的自然要一碗水端平，掐着点儿给了他几分钟自由发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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