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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能帮我俩拍个合照么?”
&esp;&esp;“行啊!那有什么麻烦的。”缪骞拿起相机,“你想怎么拍?”
&esp;&esp;“你数一二三吧。”
&esp;&esp;“现在就数?”
&esp;&esp;“嗯。”
&esp;&esp;“那我数了啊我数一、二、三。”
&esp;&esp;柳亚东勒过兰舟,恶狠狠地吻住他。服务员“哎哟我操”,钻进后厨,缪骞对此无从描述。
&esp;&esp;
&esp;&esp;缪骞无生父生母养育,却并不觉得有多痛苦,一在于物质条件丰富,一定程度上磨耗了他惊奇与比较之心,二是他遗传了缪蘅的不知世,从不强迫自己去注目缺口,那份怅惘永远是不实的、遥远的、浅淡的。
&esp;&esp;他记得是98年,自己转学去第二所初中念书。初中在靠北的边陲小县,县里矿山颇多,县里人多贩制铸铁锅,口碑不错,甚至能销去海外。
&esp;&esp;初中序列本县第二,后楼挨片翠翠的玉米田。缪骞初到班级,从思维方式到口音皆与人不同。他适应不了,缩进小圈,孤僻寡言,不交际。莫琳枫对他没有“我希望你是”或“我盼你成为”的要求,只两件:健康长大、远离凶险。他歉疚地说,这只是个中转,一学期,等尘埃落定就走,我会给你最好的。“走”即送走他,送去北京,自己躲远,这是后话。
&esp;&esp;缪骞记得他同桌姓武,颈子细长,有鹤的清凛,父亲是个七九年平反的右派,在文化宫司文职,老来得子,目光慈济却为人残酷,人的阶级之分他看得很重,据说也是个老变态。武姓男孩似乎被蹂躏过,扭曲出一副不健全的心智,乃至投映在他五官:唇薄且凸,鼻梁窄,眼眯成缝,精光闪闪,有一种窥伺他人的阴险,显得他居心叵测。他用功的程度令缪骞初见就咋舌,那根本是战斗,而非学习。莫琳枫交了更“额外”的钱,班主任关怀备至,妄图让武姓男孩辅导他成绩。面儿上说,你的成绩教他不耽误你;私下说,你知道他哥干什么的畜生?别不服气,老实照我说的做。
&esp;&esp;缪骞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他同桌极为冷峻,常用仇恨的目光扫描自己。
&esp;&esp;题做对,他点头不置一词;不懂不会了,问他一句,他会先给个冷蔑的笑,继而拿过题本,用极平的口吻快速讲一遍,最后昂起下巴问,听懂了吗?他的威严真是令人臣服,不管懂不懂,缪骞都点头。
&esp;&esp;可缪骞不久就发现了他的一个毛病。班里的英语老师是北外本科的,不知因为什么不可抗力,回这个鸟笼子教书。她从现代化进程的队首退居末梢,落差不啻天渊,所以她为人傲慢,像这县里的任何人事,都落俗得值得一再鄙视。她穿各色的一步裙,臀呈梨型,丝袜是审美外缘的烟灰色。她搭一眼学生提问,指尖夹支粉笔,形状如呷烟,谁答对了,报以轻微的笑,及一串调调性感的英语,good!sitdownplease。
&esp;&esp;每这时,他同桌都用那双细如席篾的眼睛盯着她,嘴边定规的是那个笑,宛如在赏荡妇。不久他两肩揪起,浑身一个颤抖,继而懈下,目光绵延出去。次数一多,缪骞忍不住关切地问他:你身体没事吧?他眉耸起,眼里慌乱撤隐,聚起怀疑,最后成型为怜悯。他抓住谬骞手,笑得含糊暧昧,掌心热又黏糊。
&esp;&esp;武带缪骞去扒了她办公室的后窗。英语老师打了盆水,在屋里拉高裙子,往下褪着丝袜。他说:“她在大学里跟教授乱搞,混不下去才回县里来的,都知道她贱。”
&esp;&esp;缪骞垫着四块砖,腿肚子发颤,说:“啊?”
&esp;&esp;武说:“她有性病,那里动不动就痒得受不了,他每天都要在办公室里洗屁股。”
&esp;&esp;缪骞皱眉,他耻辱不适,像自己跟着脏了。他说:“快走吧。”
&esp;&esp;武顽固地说:“你看她屁股,大不大?白不白?”他闭起眼,手探进自己腿间,单打独斗,“哦臭婊子。”
&esp;&esp;缪骞脸一下儿沸起,拉他说:“走吧。”
&esp;&esp;“再废话我就杀了你。”
&esp;&esp;缪骞咕咚咽口唾沫,僵着不动。
&esp;&esp;武冷笑:“她等会儿还要往屄里塞药水,你看嘛,她那颜色。”
&esp;&esp;谬骞听话地望去。那儿是鲍型,敷着层棕黄的颜色,毛发油黑,冒在一片疙瘩瘩的鸡皮上。缪骞老二本能地胀起,眼眶却湿润着,突然想呕。武左手猛揿上他幼嫩的老二,咬着字朝外吐:“最恨你这种人。”他揉捏捋动。缪骞越发觉得刺激,越发觉得怕,也越发有快感。他心如擂鼓,快要哭了。
&esp;&esp;缪骞推开他跳下砖,吼了嗓:“喂!”
&esp;&esp;屋里一声尖叫,邦当砸来瓶妇炎洁。武撒腿就跑。
&esp;&esp;后一堂课难熬,缪骞紧盯着黑板,丝毫不敢朝身边人投去目光,腿不住在抖,他坏了他一直以来的”好“事儿,怕他真的杀了自己。缪骞认为他一定是个小变态,如果真要杀了自己,手段也一定不常规,他物理化学成绩都好。手背上突然一阵极锐利的疼痛,缪骞一声呼痛被锁紧在喉咙间。班主任停下板书问,谁说话?无人响应。缪骞讶然地低头看手腕,一道豁口,血慢悠悠地冒出皮表层,倏然开闸,转眼就捂不住了。他扭头,武手里一只削铅笔的小刀,生铁色冷,闪着淡淡的光。
&esp;&esp;不出一日,校里风声鹤唳,也有了他是偷窥狂的谣言。大能者忍,大能者忍。莫琳枫本可以不知道,奈何刀上有木屑石墨,他口子发了炎,漉了黄水,手拿不稳筷子。缪骞头次见他哥的目光比生铁更冷。
&esp;&esp;告了两天假,歇在家睡大头觉,醒了胡想。第三天必须得去了,有点犹豫,有点害怕,有点磨蹭。莫琳枫说,晚上去我去接你。惴惴不安地进校,果真浪静风平了。英语老师休假,武也不在。班主任通知说:他请假了,你别担心。缪骞才不担心。
&esp;&esp;那天傍晚,火烧云漂亮,气焰嚣张,洇得四处是红色。
&esp;&esp;莫琳枫穿件黑薄呢子夹克,开辆国产帕萨特,那年头算挺显山水的。缪骞见他犹如无罪释放,出了法庭,再度披上了太阳。他并没受欺负,更也未遭受过分的流言,只是这件事,侮辱一样甩脸一记耳光,情色,鲜脆,荒唐,缪骞羞愧又困惑,于是孬熊地掉了眼泪。他不知道他干什么的、怎么动辄忙不见人影、不知道自己重不重要、不知道自己于他有怎样的分量。不知道人和事,普遍浑浊还是透明,他者残酷还是宽容,他头一次因为无知而悲伤。车上放了首时髦前卫的英文歌。莫琳枫绕远路,说淌什么眼泪?缪骞用力擦起泪。莫琳枫递他手绢,手绢清香,缪骞没接。
&esp;&esp;“你底线是什么?”
&esp;&esp;什么?
&esp;&esp;“想清楚你的底线。不要在人格上被击垮。”莫琳枫绕上条新修的公路,左手是校楼,右手是玉米田,“晚上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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