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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融终于放下手中的信,大发慈悲施舍了他一眼。“五郎给我写了几道食谱,是岭南做法,而且都是甜食。”“……”薛潭明白了,敢情兴王这还是打蛇打七寸,啊不,是戳中对方的软肋了。薛潭摸摸鼻子,他对甜食没什么嗜好,对酒倒是颇有研究,可惜安王不嗜酒,来到灵州之后,周围也没什么酒友,薛潭有时只好自斟自饮,过把小瘾。“岭南大体顺利,五郎与谭今他们做得很好,南夷百姓融入中原的时日要长一些,不过只要五年十年,等到这一批从小熟读汉家礼仪诗书的南夷孩童长大,自然而然会对中原产生孺慕与亲近感。”贺融将信递给薛潭。那信中除了公事之外,不乏兴王殿下十分私人化的遣词造句,诸如“见枇杷结果,甚念三哥”,“吃荔枝宴,念三哥若在此,定不胜欢喜”云云,直接把安王殿下烘托成一个大吃货,薛潭一边看一边嘴皮子抽抽,不得不从字里行间挑出与政务有关的部分,直接跳过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内容。“信上说,四殿下已经启程离开广州,想必个月,就能到达这里了吧。”薛潭跟贺僖甚少交往,但从对方所作所为,不难得知这位四皇子也是个妙人。这样一位妙人来到灵州,那往后自己说不定也有酒友了。贺融却摇头道:“你太不了解他了,他好不容易离开广州,海阔天空,肯定到处跑,说不定就跑蜀中去了,虽说早晚会来这里,不过个月,起码得换成年。”事实证明,安王对这位弟弟的了解,实在比薛潭深得多,两个月过去,岭南那边又来了信,贺湛果然说贺僖早就离开广州上路了,但贺融至今仍未收到贺僖的只言片语,可见贺四郎早就不知游荡到何方去了。闲话不提,钱粮到手,贺融就开始让人抓紧开始练兵和城墙的加固修筑。灵州目前府兵实际数目不足四成,但这四成里头,其实也有很大的水分,上回贺融当众杀了一批人,能让那些想要混日子的警醒一下,然而还得补充新兵员,加紧操练老兵。他将这件事交给林淼和张泽,后者虽然平时懒散,但在禁军那么多年,日子也不算白混,很多禁军里的操练项目和考核标准,都可以用在府兵里。这两人一张一弛,将那些士兵练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但随着军饷到位,军中伙食品质提升,饭菜给足,连过冬的棉衣都比往年厚了不少,大家吃亏归吃苦,却也觉得自从安王殿下来了之后,他们的待遇都好上不少,便都咬牙忍下。其中固然也有以往偷懒惯了,一时吃不了苦,在军中怂恿哗变的,但很快就被告发上去,林淼对这种人毫不留情,直接几十军棍打下去,逐出军营,别说抚恤金了,已经发下去的那些棉衣,通通都要收回,如此杀鸡儆猴两回,就没人再敢生事了。两个多月过去,府兵训练已经小有成效,中间端午和中元节,贺融都没有许假,宁可加伙食,也要让士兵们照常操练,这并非他丧心病狂,而是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担心突厥人不知何时就会攻打灵州,尤其夏末秋初,万物萧瑟之时,游牧民族为了准备过冬,更会趁机劫掠一把。以往甘州和灵州这两个军事重镇,是突厥人最喜欢攻打的地方,但现在甘州有陈巍,突厥人不大敢进犯,很可能会盯上灵州,所以贺融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与薛潭等人私底下还曾对着舆图,模拟突厥人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又假设了突厥人兵临城下时的几种守城方案,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七月底,东突厥的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兵,目标却不是灵州,更不是中原任何一座边城。而是西突厥。探子来报与真定公主的求援几乎同时到达。被真定公主派来求援的使者也是老熟人了,当年贺融前往王庭去见真定公主时,贺湛则在焉耆城见到了何图,对方是真定公主派驻在焉耆城的官员,真定公主最后能成功夺权,也少不了何图居中联络之功。暌违数载,何图乌黑两鬓也染上了霜白,他满脸急切之色地恳求贺融:“殿下,还求您念在与我们公主的结盟之义上,发兵救援西突厥!伏念可汗此番去势汹汹,意欲统一突厥,西突厥无法与之抗衡,若有中原能首尾相应,两面夹击,必然能打败东突厥,而西突厥之困也能解除!”贺融从来没有忘记真定公主,虽然两人的结盟合乎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但当年这件事,也成就了贺融的首功,更何况他答应过真定公主,中原永远是她的后盾,总不能现在用不上人家了,就单方面撕毁协议。但灵州的事情,贺融可以灵活变通,出兵突厥,却已经超过了他的权限,不过贺融还是点点头,对何图道:“你放心,我立刻上奏朝廷,请朝廷发兵!”他说到做到,连夜写了奏疏,令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不过长安那边也有边城探子提前两日赶至,向嘉祐帝汇报了这个消息。嘉祐帝一大早就收到这个消息,心情着实糟糕。在群臣被召入宫商议对策之前,其实他自己已经有了决定。东突厥打西突厥,这属于突厥人的内斗,虽说朝廷与西突厥结盟,可那是先帝在位时的事了,而且现在朝廷国库空虚,的确拨不出钱粮,说起来也不算故意毁约,只是力有不逮罢了。等众臣来到,大多数人果然都不同意出兵。李宽与张嵩两位左右相难得也有意见一致的时候,虽然两人阐述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总归一个意思:东西突厥纷争,正好让他们彼此内耗,朝廷委实没有必要介入。户部尚书诉苦说朝廷没钱,打不了仗,兵部尚书说突厥人行踪不定,朝廷就算派兵,也不可能从后方直接打到对方王庭去,除了白白浪费兵力之外,毫无用处。太子没有发表意见,纪王倒是力主出战,并且主动请缨,说自己愿意带兵狙击东突厥。这是李宽和纪王这对翁婿头一回在公开场合出现不同意见,但众人不以为意,毕竟纪王热衷战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会主动请战是情理之中的事,不吭一声才不正常。然而皇帝打从心底怵于跟凶残的突厥人打交道,恨不得东、西突厥能打个两败俱伤,朝廷可以坐收渔人之利。眼见朝臣统统反对出兵,而后贺融飞马递上来的那一封请朝廷出兵救援真定公主的奏疏,自然而然被留中不发,压在最下边了。即使有人向贺融通风报信,远在灵州的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得知皇帝的决定,所以他一面又上了第二道奏疏,一面让张泽他们加紧练兵,以备不时之需。但在贺融内心深处,其实已经隐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朝廷不肯出兵,他将如何自处?若无旨出兵,则形同谋逆;但若不驰援西突厥,他则无法对真定公主交代。贺融第二道奏疏发出的第三日,何图实在等不下去,请见贺融,要求回到焉耆城去。“公主待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公主有难,我虽无法搬回救兵,却也不能置身事外,殿下若不愿出兵相救,不如直言相告,也免得我继续在这里虚耗时日,好尽快回去,与公主同生共死!”何图心急如焚,简直有些迁怒了,但贺融没有计较,出了这种事情,换作他被困,薛潭他们只会更加着急。“此地离长安甚远,朝廷的决议我也无法左右,不过我有一策,也是无法中的办法。”听见对方这样说,何图不由皱起眉。之前安王就封灵州,谣言传闻也不少,其中传得最言之凿凿的,莫过于安王犯了大错,已经失宠,才不得不到这里来。何图当然也知道,安王人在这里,皇帝最终是否派兵,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当日与真定公主结盟的人就是安王,除了他,何图也不知道还能找谁了。“殿下请讲。”……马蹄声声,进入灵州治所回乐城,经过长途跋涉,它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马主人不介意让马歇息片刻,因为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李昀有点惊异。在他看来,灵州就算不是荒凉之地,也不会繁华到那里去,然而所见所闻颠覆了他以往的固有印象。这里商铺林立,货物琳琅,男女老少,人口稠密,直可称得上一个塞上小江南了。自从江越在东宫说错话,虽然看在太子求情的面上,天子最后没有将他如何,但江越仍是被逐出宫廷,远远赶到地方上去当个小县令,而李昀则取代他的地位,成为太子最信任的属官。从贺融第一封信抵达京城时,他就奉太子之命出京,日夜兼程赶来灵州。城内不时有士兵列队而过,步履匆匆,训练有素,不像李昀印象里那些军纪松弛的地方府兵,这看起来还是能打仗的。是从前就这样,还是安王来了之后才发生的改变?李昀找到都督府,递上名帖,很快有人开了中门,迎他入内。安王与在京城所见并没有太大变化,若非说有,那可能就是一张脸不笑的时候更有威慑力了。“太子殿下十分想念您,特地命我携长安土仪前来拜见,表达太子的思念之意。”开场白中规中矩,李昀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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