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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太子突然派人过来,贺融有些奇怪,面上仍旧纹丝不动。“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哥让你过来,想必与东突厥发兵的事情有关吧?”李昀沉吟片刻,望向厅中其他人。贺融摆摆手:“鱼深他们都不是外人,你有话只管说。”李昀却还是不肯:“太子吩咐过,此话只能与殿下说,还请殿下见谅。”贺融注视他片刻,没有像李昀预料的那样屏退旁人,反是道:“那就不必说了。”李昀:“……”他没跟贺融打过交道,面对不按理出牌的安王,他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殿下先斩后奏,杀掉周恕一事,京城已知,陛下大为震怒,幸得太子从中转圜斡旋,最后方才大事化小。”贺融似笑非笑:“如此说来,我应该请你代我好好多谢大哥了,灵州地处偏远,没什么土仪,待会儿让人装两车枸杞让你带回长安吧。”李昀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两车枸杞。他能待在太子身边,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听出安王这是不满他拐弯抹角的意思,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将意思说得更明白一些。“殿下恕罪,是在下表述有误,太子手足情深,看重兄弟,殿下为国守边,他能为殿下做些事情,自然是非常乐意的,不过东突厥出兵一事,满朝上下极力反对,太子一人之力,也很难力挽狂澜,所以他特地嘱咐在下,代为向您表达歉意。”贺融淡淡道:“大哥言重了,他有苦衷,我自然能理解。”“但是,”李昀话锋一转,“也并非全无办法,太子说,若您力主朝廷出兵,他可以向陛下争取,让灵州出兵驰援西突厥。”贺融挑眉:“灵州出兵,而非朝廷派兵?”李昀苦笑:“是,朝廷是不可能派兵的,您也知道,国库空虚,拨不出钱,而且众臣有志一同反对朝廷派兵,太子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贺融:“但我的二哥,纪王是肯定会请战的。”李昀反问:“您认为陛下会同意吗?这次朝廷争论激烈,六部都说没钱没人,连李相也反对纪王的提议,陛下已经下令,所有边城重镇,非皇命不得擅动,违者以谋逆罪论处。听说发往灵州的旨意已经出发,不日便会抵达。”贺融看着侃侃而谈的李昀,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怒意。朝堂上那些人,是不是也跟李昀这样,瞻前顾后,左右权衡,以顾全大局而沾沾自喜。“当日朝廷与西突厥结盟,真定公主也被先帝敕封为大义真定公主,此事历历在目,如今西突厥有难,朝廷却抛弃往昔盟约,见死不救,往后还有谁敢归顺朝廷,与我们交好?这就是泱泱天朝的气度吗!更何况,西突厥被灭,伏念下一个盯上的,肯定就是中原,难不成朝廷那么多聪明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语调不高,但李昀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怒火。朝廷众臣不是不知道厉害,也不是不明白唇齿相依,而是国库没钱出兵,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次出兵耗资巨大,军费就得想方设法腾挪,而这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户部尚书不愿得罪人,而兵部尚书也不想担责,去打一场眼下看不到什么利益的战争,退一万步说,即使朝廷出兵了,也迫使东突厥从西突厥退兵了,但如果因此惹恼伏念可汗,让他将怒火都转移到中原来,岂非得不偿失?到时候西突厥还能像朝廷帮助他们那样,来协助中原作战吗?说白了,一是怕麻烦,二是没钱。李昀苦笑:“殿下,这火您冲着我发也没用,别说太子殿下,就算您如今还在长安,您能保证说服陛下吗?”贺融其实也并不是在冲李昀发火,他只是将未能当面对皇帝表达的意见说出来罢了。薛潭笑着打圆场:“李舍人不要误会,殿下并不是在冲你发火,殿下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情急。”李昀拱手道:“殿下,您的心情我能明白,可惜各方利益纠葛,以东宫的身份,但凡他想做点事,同样困难重重,正因如此,太子不忍让您失望,所以才特地让在下过来向您解释,希望您能理解朝廷,也体谅他的不易,说服陛下同意灵州出兵,是太子能为您做的最大努力。”贺融忽然笑了:“那大哥想要什么?他特地让你过来一趟,不会仅仅是为了让我体谅吧?”李昀轻咳一声,道:“灵州陆家为富不仁,勾结周家、范家倒卖军饷,周家与范家背后都是高门,陆家与英国公也是远亲,而英国公与纪王又是姻亲,他们如此胆大包天,这其中,是否还有世家高门背后的指使与纵容?殿下您,是否要再深入查一查?”对方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说出来意。贺融也才终于明白李昀大老远跑过来做什么了。对方是代表太子,过来跟贺融交易的。太子愿意说服天子同意贺融出兵,作为交换,贺融则要在灵州商户倒卖军饷这件事上深挖下去,最好将陆家与纪王牵连起来,捏造点灵州陆家与纪王的利益往来,给纪王扣个罔视法纪,私相授受,图谋不轨的罪名。这些话,李昀不可能明明白白说出来,但言外之意,不外如此。自高祖皇帝得江山以来,因天灾连年,民生难振,国力一直未能达到鼎盛,所以就连萧豫自立为王,朝廷也没能下定决心发兵收复,拖延至今,对方已成气候。贺融的目光绝不止停留在灵州一隅,这些年在房州,在岭南,在灵州,他都能感觉到天下民心的变化,无法吃饱穿暖的百姓越来越多,所以朝廷的威信也越来越弱,再这样下去,只差一根引线,就能酿成什么后果,古往今来的史书,早已写得明明白白。他忽然冷笑出声,迎上李昀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陆家该什么罪,就是什么罪,我不会从轻发落,也不会无中生有。”李昀脸色一变,沉声道:“此事只须殿下顺水推舟……”贺融打断他:“你回去问大哥,问他是否还记得竹山县贺氏一家的患难之情。”李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成想安王连考虑都不考虑就一口回绝,不死心道:“殿下何必如此固执,此事于您有利无害……”贺融冷笑:“太子是我大哥,纪王也是我二哥,他们想如何斗我不管,但我也不想干那些落井下石的事,你若再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殿下……”贺融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旁边的空茶杯往李昀的方向掷去。“滚!”李昀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在薛潭看来,李昀纯属活该,他也不可能去为对方求情,不过他还是道:“殿下,看来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朝廷是不会派兵的了。”贺融揉揉眉心:“但我以为陛下起码会让人去将真定公主接回来,没想到他们连提都没有提。就算陛下想不到,别人也该想到才是。”薛潭摇摇头:“朝廷现存的漠北舆图,还是当年我在西突厥时绘制,除此之外,朝廷对那里是两眼一抹黑,救回真定公主,既浪费人力,又不符合眼下的需要,西突厥在他们看来,其实也是非我族类,由得双方拼个你死我活,对中原反而是好事。”贺融沉声道:“就怕最后非但不能削弱东突厥的实力,反倒让他们更加壮大。”薛潭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李昀灰溜溜离开都督府,见对方连口饭都不留,也不想自讨没趣,直接就拐道去了刺史府拜见余丰,希望从对方口中挖出点什么。但余丰早就被贺融收服,也早就被贺融杀周恕吓破了胆,哪里敢应承他,听说对方是东宫派来的人,心思敏捷的余丰立马就往宫廷斗争上联想,还以为太子与安王不和,过来收集安王把柄的,当下便与李昀虚与委蛇,待对方一走,立马去了都督府,将李昀来找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了贺融。李昀在回乐城转了一圈,最终一无所获,不得不打道回府,揉着一路被颠得发麻的屁股,再一次踏上归程,心里发愁回去要对太子如何交代。贺融却没有关心李昀的去留,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派人到北城门外眺望,等候可能到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人。这件事何其重要,以致于接连一个月内,安王殿下都有些神思不属,不说日日待在他身边的薛潭与桑林等人,就连高长宁也看出他的异状,特地派人送来亲手做的羹汤,谓之安神定气,请贺融服用。这一日清早,照例又是一盅瓦罐敖炖的浓汤摆上贺融案头,他看也不看一眼,就把汤盅往薛潭那边一推。“帮我喝了。”“可别!”薛潭连连摆手,“殿下,这些天我都帮您解决多少了?简直肥了一圈,我家那位还以为我成日在外头吃香喝辣,您就饶了我吧!高娘子的心意,我实在无福消受,您还是自个儿喝吧!”贺融蹙眉:“可我不喜欢枸杞。”灵州别的没有,枸杞特别多,上回贺融说要送一车让李昀带回去的话,也非全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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