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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直到这时,晏欺方才狼狈不堪地将他推至一边,喘着粗气,随手将嘴角遗留的残血擦抹干净,转凝向他道:“……薛小矛,你是不是真疯了?”
&esp;&esp;薛岚因气息不稳,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动荡,好半天时间,方才逐渐瞧清眼前晏欺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庞。
&esp;&esp;他不太敢确定如今的晏欺是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噩梦做得多了,也就愈发分不清梦和现实的界限何在。他喉咙涩得发紧,似被人生生攥紧在手里,发不出声音,只能凭空伸出双手,颤巍巍地,触及晏欺肩膀,而后贴近上前,埋首在他发间,像是个刚做错事的孩子。
&esp;&esp;晏欺由他这么一靠,心里哪怕装有再大的火气,也平白消了下去,半点再提不上来。他上辈子铁定是欠了薛岚因的,半边唇瓣让这小狗崽子活生生咬裂了一道口子,抽口气都会隐隐泛出酸疼,可人家要真使出浑身解数同他撒起娇来,他也只得硬起头皮扛着。
&esp;&esp;——怨不得,也放不得。
&esp;&esp;“小矛……薛小矛?”老实说,晏欺不怎的会安慰人。但眼前薛岚因从未出现过的糟糕状况,让晏欺不得不耐下性子,放缓声音,试图静下来同他仔细交谈道:“你同我说说,你一人在那镇剑台里,遇到什么了?”
&esp;&esp;这回,轮到薛岚因不愿理睬他了。
&esp;&esp;这小子什么也不说,就抱着他,用实了力气,指甲隔着薄薄一层轻衫陷进他的皮肉里,硌得生疼。晏欺忍着没提,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诓骗,半是认真地吓唬他道:“行了啊薛小矛,闹两下得了,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esp;&esp;果不其然,薛岚因一听到这里,便恍惚迷蒙地有了动静。
&esp;&esp;晏欺见他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故顺势将耳朵凑过去,等了半天,方听得他哽着声音,颓然而又无助地挽留他道:
&esp;&esp;“……师父别走。”
&esp;&esp;师父说,随你
&esp;&esp;他说,师父别走。
&esp;&esp;晏欺愣了一愣,忽然就笑了。
&esp;&esp;他笑起来的模样终归是好看的,一双细长的凤眸眯了一半,让薛岚因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冬日雪地里双目含珠的白狐狸——百般姿容,万般柔情。但,他又不似狐狸那样狡诈,总是一本正经的,连笑都笑得刻板矜持,内敛含蓄。
&esp;&esp;薛岚因只觉胸口狠狠震了一下,抬眼望进晏欺淡薄如一的笑容,逐渐缓过劲来,直至最后朝外长长舒出一口大气,便又将脑袋深深埋入晏欺颈窝里,仿佛那才是他得以心安神定的故乡。而晏欺见他情绪有所舒缓,到底也没闲着,顺手在旁取过一枚巾帕,沾了热水又拧干,轻轻拍在他脑门儿上,替他将额前源源不断的冷汗逐一试净。
&esp;&esp;“闹够了没?”晏欺道,“够了就好生坐着,别疯。”
&esp;&esp;薛岚因呆了一会儿,见晏欺嘴角上还隐隐挂了丝血点,似乎是想顺势给他擦去的,但犹豫片晌,终是将手缓缓拢回袖中,低声道:“对不起……”
&esp;&esp;晏欺僵了僵,没说话。薛岚因咳了两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道:“方才做了个噩梦,实在给吓得不清。”说完,又偷偷瞥了一眼晏欺的嘴角,没忍住,还是伸手替他把血点抹了,重复说道:“师父,对不起。”
&esp;&esp;晏欺并没领情,半空将他手腕截住,推至一边,冷冷道:“你做的什么噩梦?醒来非要啃别人嘴巴?”
&esp;&esp;“……”
&esp;&esp;薛岚因似乎狠狠噎了一下。好半天,才敢抬眼觑向晏欺,战战兢兢地比划说道:“我……梦见你老到没牙了,想扒开看看,你又不给,我……我就……”
&esp;&esp;晏欺:“……”
&esp;&esp;薛岚因低下头,再次懊恼愧而又疚道:“……对不起。”
&esp;&esp;噩梦那样漫长痛苦,但他真正说与晏欺来听的,却仅有简单的只言片语。
&esp;&esp;“没事。”晏欺垂下眼睫,似有些恍神地伸手将唇角又擦了擦,道,“我没老那么快的,牙也还在,倒平白让你操心了一遭。”
&esp;&esp;薛岚因沉默了一阵,并未注意晏欺脸上略有微妙的表情。良久,复又想起什么似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疑心道:“说起来,师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esp;&esp;“……前日你走后没多久,我便刚好让易上闲撞见了,那时伤重,只能由着他瞬移带回此处安置。他料你事后必定闯祸,便寻了一路,顺手将你从沈妙舟手里夺了过来。”晏欺一边拧着巾帕,一边道,“这事到底是我思虑不周……人老了,出来晃荡一圈,总忘了有这档子事情。”
&esp;&esp;薛岚因不喜欢听他将“老”字挂在嘴边上,但总归又说不得,便只好皱着眉心道:“……哪档子事情?”
&esp;&esp;晏欺道:“十六年前,我二人做过约定,如若我今后都在敛水竹林中避世不出,易上闲必定不会主动上前叨扰。但若我一心执念朝外游荡,他自会想方设法带我回长行居,散我修为,褪我根骨,以此给世人一个交代。”
&esp;&esp;窗外绵延日光散落进来,恰是将屋内四面封死的结界照得层次分明。薛岚因初醒时便觉此屋阴冷过甚,长久滞留必催修为受阻,肺腑结寒,不想于晏欺而言,竟是这样一个用途。他自晓得晏欺以往恶事作尽,却不曾了解是怎的一个“恶”,又是如何一个张狂。江湖中无人不想了结晏欺性命,血海深仇尚且不过如此,纵然他手中沾满万人荤腥,最终站在薛岚因面前的,也仅仅只是他最为亲近的师父。
&esp;&esp;……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esp;&esp;他晏欺再怎般极恶穷凶,杀人如麻,及至回过身来,所有温柔和笑容,都是薛岚因一人所见的。
&esp;&esp;“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走便是了,师父你还怕打不过他?”他不由分说上前扣住晏欺手腕,将欲往外拉扯,触碰之下,才发觉他身子冷得像冰,故又调转回去,将那双纤手捂在自己手心里,反复搓揉道,“你伤没好?有些天了,手为何还这样凉?”
&esp;&esp;“我……”
&esp;&esp;“还是那糟老头子把你怎么着了?”薛岚因急道,“多大仇恨,他也是你师兄啊,同门情谊本该深厚,哪至于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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